李严镇守永安多年,是扼制东吴水师沿长江水道进入川蜀的先锋,如今却被迫行使一个堰官的职责,何尝不令人唏嘘。
李严不由得低下头颅,这对他一个本性高傲的人来说,实在是打击太大了。
然而,还未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又听刘婵说道:“你执政上任之后,也曾整修过浦江大堰等水利设施,未有功劳,也有苦劳……”
“江州都督一职空缺多年,无人上任。我念你在后勤方面有过建树……”
“你就去临时兼任江州都督,以备后勤之事,待都江堰事毕,即刻上任。”
这是刘婵推的一个顺水人情,反正到时候北伐还是要让李严去江州上任,不妨早些任职,送他个人情。
而李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刚才让他去监修都江堰是在惩罚他,那么这回迁任江州都督完全是在奖励他,而且相比于奖励,惩罚简直微乎其微。
他鼻子一酸,两只老眼中竟有了泪花,他一直默默无闻地尽职尽责,就是渴望着有人能够看得起自己,可无论是刘表手下还是刘璋手下,他都只是受人排挤。
就连先帝去世之时,也只是为了平衡内部权力才授予他一个徒有其表的“中都护”。
可如今的圣上不仅不责难他刚才的行为,反而奖赏他,这又怎么能不让他感激涕零?
但见李严激动的下拜道:“臣李严,叩谢圣恩!”
然而,在李严起身时,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只听“啪嗒”一声,李严手中的笏板掉在地上。
李严慌忙去拾,但那笏板已经被一只小手捡起了来。
刘婵拿起笏板,仔细端详,但瞧上面写满了李严要上奏的话,可谓是用心至极。
她不由得抬起头,对李严刮目相看。
感受着刘婵的目光,李严撇过头去不敢对视,回复道:“臣,失礼了。”
“你为何不敢直视我?”刘婵问道。
“凡有指画于君前,必用笏,以笏遮脸,方显臣子之仪。”
刘婵一愣,多年不当皇帝,她确实忘了还有这一条。
礼记里有言,上殿时官员手持的笏板不仅有记录的作用,还有另外的就是挡住自己的脸,用以彰显龙威,上朝面见天子眼睛要望着板,表示对天子的敬意。
“李严,你乃我大汉忠良,此去江州,万不可骄矜自傲。否则这临时江州都督之职,便是你最后的仕途。”刘婵提醒着道。
而面对刘婵的恩威并施,李严则是恭敬的回复:“臣,牢记圣上之言。”
刘婵叹息一声,回到殿前,但愿这次李严能够听话,不要在江州再把那个牙门将军王冲逼得投魏。
接着,刘婵又升谯周为典学从事,典学校及诸郡文学掾。
虽然官职并不是多么的大,也不能上朝议政但仍是圆了谯周对于大儒的梦想。
谯周也是感激的下拜道:“臣,谯周,叩谢圣恩!”
待谯周退下之后,刘婵又扫了一眼群臣,说道:“李严,谯周有功于社稷,朕便赏之,有过于社稷,朕便罚之,陟罚臧否乃国之大计,不宜异同。”
“圣上之言,乃益州之福也!”一名老臣激动的奉承道,他的态度也代表了殿上的大多数人。
此时的群臣皆是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亮,跃跃欲试。
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刘婵对李严等人的恩威并施,也知道刘婵并非刘阿斗那样的暗弱无能,傻憨憨。
更重要的是,刘婵自称为刘备之女,这点连诸葛丞相都承认过,也是稍稍减少了群臣的排斥之感。
只是……这圣上未免有些太小了……怎么看也不是和北地王等人一个辈分吧?
面对着群臣仍是疑虑的眼神,刘婵轻咳一声又道:“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不有其重也,卿等直言。”
“臣启奏。”一个臣子拿着笏板出列。
“念。”刘婵允诺。
“臣斗胆直言,曹魏伐蜀之事。曹丕下令,使大司马曹休,骠骑将军曹洪,率十万军南下,逼近阳平关……”
那臣子说着,声音竟有些颤抖,好像此事已经刻不容缓。
但见刘婵微笑着回复:“曹魏伐蜀之事,朕早已知晓,已成算在胸,爱卿勿虑。”
那臣子用震惊的眼神看了一眼刘婵,继续说道:“还有便是风闻南中豪右接连蛮族,举兵欲往成都……”
此话一出,顿时在朝臣中引起了骚动。
一年前,朱褒、雍闿、高定等人趁着先主病故,先是斩杀了益州郡的郡守自立,又阴害了越嶲郡郡将。
当初,成都本着南抚夷越的方针,就派去了司金中郎将张裔,没想到张裔到了地方却被豪右雍闿抓去,借道交州,送到东吴孙权那里换了一个“永昌太守”的官职。
甚至听闻南中叛兵还与曹魏有过联系!
显然,这种联系已经随着曹丕伐蜀不言而喻。
“占了南中三郡还不知足,那些叛兵竟还想北上……”
“贪得无厌的东吴鼠辈,竟然趁火打劫……”
“敌军三面环伺,如之奈何?”
众臣议论着,声音却逐渐减小,最终他们把期待的目光聚焦到刘婵身上。
他们希望这个新君能带领他们,使大汉免于倾覆。
然而,刘婵此时却沉默了,那一脸凝重的模样怎么样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刘婵抚颌微思,喃喃道:“东吴孙权,南中雍闿,北方曹丕……三面夹击……”
刘婵思索越久,群臣的希望就愈是减少。
“要不然,派人去丞相府找诸葛丞相前来……”有臣子进言。
“不……”刘婵决绝的摇摇头,“诸葛丞相久虑军机,今疾病卧床,方得休息,怎么能让他拖着病体来朝?”
刘婵此番话,着实让众人对这个新君另眼相看,觉得她的确有着其父的品德。
但见刘婵笑着道:“我已思得一策,待会便去相府与丞相商议。”
听到刘婵有计策,群臣也是安下心来,皆言奉命唯谨。
最终皆是心定的退朝。
……
最终,仅剩刘婵仍留在殿中。
刘婵跨出门槛之前,最后一次扫了一眼这个大殿,内心却是唏嘘不已。
这蜀王宫和记忆里洛阳宫相比,既狭小又逼仄。
刘婵一想到会有近百名官员挤在这里就觉得浑身急躁。
然而她毫无办法,内忧外患,大损的国力根本不支持再去修一间更大的宫殿。
况且刘婵也不愿意再去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倘若效当年曹叡之行,那可算上是重蹈覆辙了……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重蹈覆辙。
刘婵感叹一声,跨出橘黄色光芒照耀的宫门口。
剩下的,便是那些武将了,希望赵叔已经摆平了他们。
刘婵心中思忖。
她对着两名随行的侍郎说道:“下诏,宴请牙门将军魏延,裨将军王平等人……”
说罢,她便驱车前往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