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蛰的神情很快就变了。
原本他在等我回答，但估计是从我的脸色上看见了什么，他目光一凝：“我怎么了？”
他的手迅速去摸自己的脸，准确的摸到了我刚才抚摸的位置。
“好像是……尸斑，我、我不确定，我再看看。”我把他的手拨开，又按了一下：“有感觉吗？痛不痛？”
谢惊蛰眉头一皱，低声道：“手机。”
我们两个糙汉子，出门儿自然不会在身上带镜子，于是我立刻摸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的前置功能，对着老谢的脸。
老谢在手机屏幕里，准确看到了自己的状况。
他立刻放下手机，目光闪动间便看向我，这瞬间我意识到，他是在检查我的状况。
我道：“我脸上要是有，你早发现了。”
谢惊蛰沉声道：“身上。”
我一怔，下意识先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双臂，然后扯开领口看前面儿。
“没、没发现。”
谢惊蛰深吸一口气，试着去解自己的衣扣，我会意，立刻上手帮忙。
谢惊蛰脸色很难看，我动作间，他破天荒的道：“你有点基基的。”
我道：“行了，你这缓解气氛的功夫，也太尬了。”他黑着脸，一本正经的试图让我放松的模样和语气，僵硬的可以写进教科书。
动作间，我把他衣服扒开了，然后松了口气，便拍了拍他肚皮：“很好，身上没有。”
谢惊蛰也跟着松了口气，道：“那就是刚开始……尸化了。看来，造成村民尸化的污染之力还在盘踞，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道：“为什么我没有尸化？”
谢惊蛰摇头：“可能和你的体质有关。”
毕竟，我这是一副被寄生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身体。
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忍不住琢磨，自己到底算是个活人，还是个死人。
我看向阵法外，十三个尸斑满满，眼球黄浊，失去人性的村民，正在不停的冲击符阵。
符阵之内，我坐着，老谢躺在我旁边，大刺刺的，仿佛要任人宰割。
以我们两人现在的状态，想要快速撤离武攻村几乎不可能，除非二八大杠立刻出现，载着我们迅速跑路，到还有可能。
出又出不去，躺着又会尸变。
这该怎么办？
我坐在地上，着急上火。
而此时，谢惊蛰忽然道：“一会儿我护送你出去，如果我出了事……你以后再回来时，寻到我的剑，记得把它收好。”
“…………”不是，哥们儿，你交代什么遗言啊！
我崩溃了，抓着头发，道：“你别吓唬我，你护送我出去？老谢，你现在爬都爬不起来，你就别……”我话没说完，却见老谢去扯自己的手套。
我眼皮一跳，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大骇，猛地按住他的右手，低喝：“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谢惊蛰躺着，任由我按住，淡淡道：“我们别无选择。”
我呵斥他：“闭嘴！我这阵法还能支撑差不多三个小时，说不定这三个小时里，能有什么奇迹呢？”
谢惊蛰冷冷道：“我不相信奇迹，我只相信逻辑。”
逻辑？
他目光垂下，盯着我按住他的那只手，示意我松开。
我不松，骂道：“什么狗屁逻辑，你刚才那个鬼念头，最好是别再提，我听了就来气。”
谢惊蛰闻言，居然笑了笑，一向冷硬的神情，莫名透着股松弛和温柔。
我一怔，一时间嗓子眼像是堵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谢笑的与平时格格不入，我心里有点慌。
他刚才想摘了手套。
那手套是件封印家族传承之力的法器，是他家族的族人在全军覆灭后，由他一人继承的。
这股力量非常强大，以至于他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所以才需要法器去镇压。
一但摘了手套，他就相当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整个谢家的力量在和他一起战斗，突破武攻村，自然小事一桩。
可这样一来，他的肉身必然无法承受。
刚才对付那老太婆，谢惊蛰已经调动了传承之力，肉身几近极限，导致收工后，便脱力倒地。
如果再使用传承之力，必然内脏爆裂，甚至爆体而亡，炸成漫天血雾都有可能。
谢惊蛰的笑容也没有维持太久，转瞬就恢复了冷漠，淡淡道：“奇迹不会出现，而逻辑就是，三个小时一到，我们就会被他们撕碎，也可能被这村里的诡气同化，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与其你我都死在这儿，不如逃出一个去。”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还因为他的额角，在我眼皮子底下，又冒出一块尸斑来。
我没有告诉他，只稍微缓了缓，才道：“老谢，我不可能用你的命，换自己苟活。咱们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我不可能让你干这事儿，把你的手套好好戴着吧。”
谢惊蛰眉头紧皱，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在村民再一次冲击符阵时，他低声道：“洛常，松手。”
我按住他的右手：“不可能。”
谢惊蛰道：“你这样，太蠢了。”
我道：“牺牲自己，换我活命，你不是更蠢？你以为你是谁，是我爹呀，这么付出。”
谢惊蛰闻言又笑了一下：“你可以叫我一声试试。”
“你丫还有心情开玩笑？”
谢惊蛰不吭声了，由于我一直按着他的右手，导致他根本没有办法施展自杀式的救人。
焦急间，我想到了玄啸，虽然知道玄啸自己还在修养，但我都快死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于是连忙在意识中呼唤起来。
反正意识里也没有外人，所以我毫无脸面，外加毫无下限，一呼再呼不应后，我连爹都叫了。
不过，任凭我叫爷爷，叫爹，意识中，玄啸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谢惊蛰见我垂着眼一动不动，看出门道来，淡淡道：“你在求他。”他有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我低头看他，苦笑：“嗯。”
谢惊蛰道：“他不想你死。若他有办法，想必不用你求，也会现身。”
我苦笑：“对。所以，他大概是真的无能为力。”毕竟玄啸之前那一番折腾，是受了重伤的，不久前，又帮我对付了那女罗刹。
此刻不应我，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