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云少宇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商量事情。
座机响了。
电话是叶小荷打来的,现在,她家里也装电话了。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认真,这是对自己家里座机的尊重。
“赵姨,你好,我是叶小荷,我找云少宇。”
“小荷稍等。”
赵红英也必须保持认真的态度,笑盈盈喊道,“少宇过来接电话,小荷找你!”
云少宇跑过来,接起了电话,微笑说道:“小荷,恭喜你,你家里有座机了。”
“嗯。”
叶小荷甜美的声音,似乎有着超越年龄的伤感,“少宇,如果没有你,我家里才不会有座机呢。以后谁找我和妈妈,都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
“好。”
云少宇竭力克制内心的情感,这才没有哽咽,“小荷,现在才七点多,你来找我玩吧。”
“晚上不出去了,我刚看完大风车,等会陪着妈妈看电视剧。如果我跑出去玩了,妈妈一个人在家会孤独。少宇,现在你不要说话,我要用家里的座机给你唱首歌。”
云少宇听到了叶小荷的歌声。
小荷用甜美而清脆的嗓音,唱最近很流行的一首歌——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夜深了你还不想睡,你还在想着他吗……
云少宇面色深沉。
前世太多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彼时。
他和叶小荷对待对方,都是心太软。
他觉得自己的处境,配不上燕京大学叶教授,于是就在逃避的同时祝福对方。
可是叶小荷,就认准了他。
“少宇,求你了,娶我。我都三十多了,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云少宇,你太狠了,你把我多年的痴情当成了一坨狗屎,我恨你……”
“其实我一点都不恨你,叶小荷永远不会痛恨云少宇。可是少宇,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生活,喜欢你的缺点,喜欢你的颓废。别人眼里你很不堪,可叶小荷眼里,你最完美。”
今生今夜。
云少宇听着叶小荷的歌声,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小崽子!”
赵红英走过来,给儿子的屁股来了一脚,“打个电话,怎么还哭了?”
“肚子疼,拉粑粑……”
云少宇真是很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
赵红英和云飞鸿一阵爆笑。
电话那头的叶小荷,一定笑出了泪花。
“妈妈,告诉你个好玩的事,我一直给少宇唱歌,他都顾不上去厕所了,被粑粑别哭了,嘻嘻……”
云少宇只能去了厕所。
酝酿之后,还真拉出来了,十分的劲道。
一个多小时后。
一辆212吉普车开到了院子里。
陈春雷把黄雄的司机孙阳带过来了。
孙阳25岁,个头约莫178,看起来很壮。
练过几年格斗,身手可以,经常吹嘘,一个打五个很轻松,喝点酒,一个能打八个。
有人提醒他,喝酒以后,不一定比正常状态更能打。
孙阳的回答一般就三个字,你放屁。
见到了云飞鸿和赵红英,孙阳很是恭敬。
“鸿哥,英姐。”
“来家里说话。”
走进上房,直接就到了适合谈事的书房。
“鸿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也许,我帮你办事,比帮黄雄办事更卖力。”
“这是为什么,黄雄才是你的老板。”云飞鸿微笑看着他。
“今天黄雄还是我的老板,但是明天可能就不是了。黄雄就是个畜生,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我早就不想跟着他混了。”
孙阳这般义愤填膺,超出了云少宇一家人的预期。
云少宇说道:“黄雄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严重伤害了你?”
孙阳顿时愣住了,看向了才11岁的小男孩。
似乎不知道,这样的事该不该和一个小孩子沟通。
赵红英愠声道:“别看我家少宇年龄小,有时候我家里的事都是他做主,我儿子可厉害了,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孙阳的脸色愈发阴沉,嘴唇抖动片刻,才说道:“半个多月前我发现,黄雄那个畜生,把我的女朋友陈菲菲给玩了。就在他的车里,在后排……”
“你都发现了,怎么没跑过去,对着车门踹几脚,把那对狗男女揪出来,一顿暴打?”
问话的人,是云飞鸿。
孙阳沉默了,忽而就表现出了和身材,也和年龄很不符的怯懦。
25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身强体壮会功夫,遭遇了这种事竟然没发飙?
“当时……”
孙阳看着在场的每个人,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下去。
云少宇忽而呵呵笑。
然后,脑袋就被赵红英轻轻拍了一下。
“我儿子这小平头,太讨打了,本来想摸你的头发,可头发太短,啪的一下扇了你。妈问你,你笑个屁啊,你又懂个屁啊?”
“妈,刚才你还夸我厉害了,现在又这么说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云少宇说道,“我笑是因为我猜到了原因,当时黄雄答应借钱给孙阳,孙阳担心即将到手的钱飞走了,所以不敢冲过去猛踹车门。”
孙阳很是诧异,也很是惘然:“少宇,你果然厉害,你猜对了。当时,我很缺钱,黄雄答应借给我1万,利息5分,说好的第二天拿钱给我,谁能想到夜里他就玩了我的女朋友。”
说完,孙阳捂住了脸,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云飞鸿面色冷峻看着他。
“黄雄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借钱给你还收这么高的利息,甚至还玩了你的女人,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现在,我给你一个报复黄雄的机会,接下来你帮我看住了黄雄,他说了什么或者他要做什么,及时通知我。如果你的表现足够好,可以拿到5万,提前就可以给你两万。”
“鸿哥,你是我见过的最慷慨的人,如果有机会,我想跟着你混。”
“那是后话,你先把眼前的事办好了。”
“鸿哥,你吩咐我的事,看起来容易,其实不容易。我是黄雄的司机和保镖不假,可他也不是去哪里都让我跟着。”
“这倒是。”
云飞鸿稍微有点失望,因为孙阳的利用价值可能比较有限,弄不好不值5万。
“你尽力去办就行。”
云飞鸿很爽快,将两万拍在了孙阳面前,“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秋天,你给我盯紧了黄雄,等10月中旬,我会把剩余的3万给你。还有,你手里的钱先不要还给黄雄,要不然他问你,你不好交代。”
“鸿哥,我竭尽全力。”
看着两万元,孙阳双眼放光。
迟疑之后,才把钱捧在了手里。
孙阳要走了,云飞鸿再次提醒他:“你的表现必须自然,不能让黄雄发现你有问题。如果你提前穿帮了,就不是给你钱的事了,我会打断你的胳膊。”
“鸿哥,我必须不能穿帮啊,要不然不是成狗了吗?”
孙阳坐进了212吉普车。
陈春雷开车离开了院子,冷声道:“大鸿舍得给钱,但你如果坏了事,他也舍得打你。如果胳膊被废了,以后你就不能打台球了,你打台球,左塞和右塞还不够熟练,人生不要留下遗憾。”
“雷哥,我还是有点本事的,你们等着看我的表现。”
孙阳忽而很嗨。
因为手里有了两万,可以用来玩耍。
陈春雷有点轻蔑的笑着:“孙阳,你就不是个好东西。黄雄玩了你的女人,所以你想去玩别人的女人?如果你敢从身后搂住韩娜,喊一声,我受不了了,那才叫本事。”
“雷哥,这可是你说的,要不,我刚拿了鸿哥给的钱,立马就去轰了黄雄的媳妇?”
“不要不要,我开玩笑的,你可不能坏了大鸿的事。”
陈春雷惊出了冷汗。
……
翌日早晨。
云少宇家的座机又响了,还是叶小荷打来的。
“少宇,你吃过早饭了吗,是不是可以出发去小西坡挖野菜了?”
“小荷,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你和刘姨过来吧。”
片刻后。
刘桂霞拿着编织袋,叶小荷拿着小铲子,来到了云少宇家。
小女孩笑盈盈看着云少宇,挥舞小铲子,模仿挖野菜的动作。
“少宇,我喜欢给你打电话。”
“小荷,我喜欢接到你的电话。”
“如果我凌晨三点来电,你就听不到。”
“小荷,你的电话,24小时全天候,我都能听到。”
出发了。
开车去了六里铺的方向。
小西坡是黄牛山的一片坡地,就在六里铺村边上。
小西坡一带都是田地,过段时间,就会种上玉米、谷子和高粱。
坐在后排,叶小荷趴着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
“云叔喜欢吃发酵后变臭的苦菜,可是云叔很忙,不能够享受挖野菜的快乐。今天,小荷要挖好多野菜,给云叔吃。”
“小荷,你这么想是对的,将来,你要像孝顺妈妈一样,孝顺云叔和赵姨。”
“知道啦,我也要孝顺少宇。”
“少宇和你一般大,你不用孝顺他,揍他。”
“好啊,揍少宇。”
叶小荷的小粉拳头,对着云少宇的胳膊捶打了两下。
蓝鸟停在了水泥路边上。
眼前就是小西坡。
坡度不陡,有草有树,这个时节已是一片郁郁葱葱。
“小荷,跟我来。”
云少宇拉住了叶小荷的手,朝着小西坡奔跑。
嘻嘻……,哈哈……
小女孩和小男孩的笑声,有点肆无忌惮。
刘桂霞嘴角的微笑略有苦涩:“本来就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长大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快乐了。”
“桂霞,你又伤感了。姐们,你的屁股真翘,站在小西坡上舞一个。”
“白梅喜欢站小西坡上跳舞,我才不喜欢。”
刘桂霞幽怨而羞涩,拽了赵红英一把,朝着坡地走去,“红英,挖野菜我比你有经验多了。柳芽,杨叶,苦菜,都是我家里的美食。”
“现在呢?”
“现在你家里给了点钱,我忽然也喜欢吃肉了,猪肉鱼肉牛肉都爱吃,好一个馋嘴的女人。”
刘桂霞小步子奔跑。
“姐们,你真动感,双缸的啊!”
赵红英也奔跑起来。
云少宇和叶小荷,都开始挖野菜了。
四月中,苦菜很好吃。
带回家用开水焯了就能拌菜,也可以用小罐子放臭了再去吃。
“我爸很迷恋苦菜的臭味,可我不喜欢,如果餐桌上有一盘放臭的苦菜,我就没胃口吃饭了。”
“少宇,原来你更喜欢吃鲜嫩的苦菜,可是,云叔的习惯为什么没有遗传给你呢?”
“不是所有的习惯都会遗传,但我肯定是优良品种,就和玉米里的中单二号差不多,个头高,棒子大。”
“好,我知道啦。”
叶小荷很俏皮,给云少宇耳朵放了一个苦菜。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笑时,一旁的赵红英举起了单反相机。
刘桂霞也开始挖苦菜。
面色深沉而伤感,又想到了曾经的苦日子,被炸死的老公……
失去的,永远失去了。
伤口,需要用一辈子来舔舐。
“桂霞,你就不能蹲下,这曲线,真他妈好看。”
“红英,你是真骚啊,你家大鸿知道吗?”
“夜夜笙歌,能不知道吗?话说,你家的手电筒,是不是没电了?”
“别扯淡,快点挖苦菜。”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人从小西坡树林的方向走了过来。
惠民商店的白梅。
“白梅,你怎么跑小西坡来了?”赵红英别样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问她,收工了?
“经常来小西坡,尤其是春天和夏天喜欢过来看风景。刚来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尿了一泡。”
“也是啊,来了小西坡,不尿一下就白来了。那个匆忙逃离的身影我都看到了,有点像黄雄。”
赵红英看向了人影腾挪跳跃的方向。
“是黄雄,我和他有点事,这一年来,我从黄雄手里弄了一点钱,给我老公买名牌手表和摩托罗拉手机的钱,都是黄雄贡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