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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李华静,沈方良回屋洗了个澡,他方才忙出了一整身臭汗,可是难受的不得了。

这个年代的人其实洗澡不频繁,哪怕是江南水乡之一水资源丰富的杭州,因为砍柴、挑水这种事情都是很费人力的。书院里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每个人都配一个浴桶,那些住单间儿的穷书生也没地方摆置浴桶,那么西湖书院是如何解决这个学生个人卫生问题呢?

要知道《周礼》里开始对沐浴有明确规定的,这时代的读书人也把经常的清洁身体沐浴净首当做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所以西湖书院用来解决学生个人卫生问题的方法就是公共浴池,然后,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这个没有淋浴的砍柴烧水又费劲儿的年代,公共浴池里的水,似乎换得不是很勤快。

方才踏进去,看着那漂浮着一层灰色腻子样的池水,沈方良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正版渣男,沈方良是不怕脱光了和这么多陌生男子汉们一起坦诚相见的,可是作为一个享受并习惯了淋浴沐浴的现代人,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适应无能。

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沈方良觉得,他适应这个世界的工作还是任重而道远的,上厕所是一个问题,沐浴是另一个问题。

最后,沈方良转身了,出了西湖书院,用轻功爬过了一座小山坳,找了一处无人的河塘,恩,还好,这个年代江南雨水丰沛,这地方也不难找,内力深厚的沈方良也不怕洗冷水澡,舒舒服服的洗去一身泥垢,从水里浮出来,一冒头,咦,沈方良心中有些犯嘀咕:怎么我每次洗澡不管找得地方多偏都能撞见人啊。

那正在河边搓衣服的人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吓了一跳,急急将手中正在搓洗的衣物向身后藏,显然是不愿让人看到。可惜了,沈方良内力何等深厚,内功深厚的人,眼力也自然是十分厉害的,只是一眼,就看清了那洗衣服的人向身后藏的衣物了,然后沈方良就知道他为什么要向身后藏了——那些衣物哪里能称之衣服啊,和破布差不多呢。

恩,这样形容可能大家没什么直观感受,这么说吧,想一下以前家里厨房用来擦东西的抹布,或者家里用来拖地的拖布,基本上就是那个模样了。

都这模样了,这衣服还不扔!还洗?不怕洗烂了啊!

心里这样想,沈方良不由自主的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现在满脸窘迫的人,一看,“认识”啊!这不是整个书院仅有的非渣男之一的那个什么严瑾吗?多亏这个名字,沈方良对这个人记得还挺牢的。

一看清是严瑾,沈方良便明白几分了,那日在书院门口的那几眼打量便让沈方良对这人的性格身份有了几分猜测——有才华,书读得好,恩,沈方良记得这人好像在入学排行榜上排名第二;衣着寒酸,表明家里很穷,那就不奇怪他会舍不得扔那些破布一样的衣物了,沈方良猜测,这位严瑾同学身上穿的那件寒酸之极点洗的都发白了但好在还没补丁的外衫,可能已经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了;神色间有些孤傲之气,一个书生翻山来洗衣服,

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穷成这幅德行,也表明这人自尊心很强。

心念几转,便将严瑾这人差不多猜了个透彻,毕竟在人口流动数量极大的现代,在超级大城市打拼过的沈方良,见过的人,社会底层的、中层的、上层的,加起来形形□□,多不胜数,所以沈方良对于人这种生物的判断,比起这个时代很多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见过的人都没超过几百人的人来说,其实是更深刻些的。

所以接下来,沈方良很是从容的道:“在下无礼,劳烦公子转身避让几分,我要着衣了。”说是自己要着衣,其实是给严瑾个余地缓和尴尬。

严瑾懂没懂沈方良不知道,因为接下来他只是红着脸收拾了衣服,匆匆转身离去了。

沈方良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

等沈方良收拾好了,草草绑了头发用轻功回书院了,还未回到自己那独门独院的宿舍,便听到一阵喧嚣吵闹声,惹得沈方良有些好奇,禁不住伸头张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形微胖、衣着华贵的书生,正指着趴在地上的撒了一地衣物的严谨死命的嘲笑着,道:“哟,穷措大,这是衣服吗?这是破布吧!你穿这个来书院,不嫌丢人吗?”

严瑾背对着沈方良,所以沈方良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那颤抖的背脊来看,此时的严瑾,对于那胖子的嘲笑,肯定不是无动于衷的。

正在这胖子嘲笑严瑾的同时,有好事者从严瑾住的那简陋的西湖书院的标配宿舍里翻出了笔墨书本,拿着那十分简陋的、破破烂烂的几乎都是发黄的草纸扎成的显然是手抄下来的国朝钦定六经注疏,嘲笑道:“呦,严谨贤兄啊,你这是课本吗?书院要自备国朝六经注疏,你就备下了这等东西,这是书吗?这是草纸吧!回头先生上课时,你好意思把这东西拿出来往桌子上摆吗?”

一直趴伏在地上的严瑾,一见到有人拿了他的书本,一下子状若疯狂,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扑向那个身材比他高大不少拿了他课本的同窗,喊道:“还给我!还给我!”

那人也没料到严瑾会突然暴起,吓了一跳,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你啊!哎呦!你抓我,好你个!”

严瑾想要抢回自己的课本,难免和那个身材高大拿着他课本的人有些拉扯,这几番来去,便有点儿变成厮打起来的样子,结果这撕扯之下,那拿着严瑾课本的人,手一滑,把那些扎的不紧的黄纸脱手了,眼见那堆黄纸划过一个弧线,掉进了院落里摆置的用来放火的大水缸里。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严瑾疯了一样的扑倒那水缸前,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低声下气靠着给村里富户做工换取机会手抄下来的富户家里的国朝六经注疏,就这样水缸里全部侵湿了,急急慌忙捞取,及至捞上来了,那注疏早已变成了一团墨迹氤氲的废纸了。

站在那里,严瑾一动不动,然后突然疯狂的嚎叫了一声,转过头来,沈方良看着严谨那血丝膨胀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有种看到阿傻发疯的错觉。

严瑾向着那个弄坏他书本的身材高大的同窗扑了过去,抡起拳头一拳便打在男人的脸颊上,那人本来有几分心虚,但是挨了这一拳,痛叫一声,道:“哎呦!你打我!你个穷措大!”

那人本就比严瑾身材高大,这会儿以发起怒来还手,撕扯了一会儿便把严瑾给压制住了,正待抡起拳头暴打严瑾一顿出气,那抡起的手却被人握住了,正回头看去想要去骂制止他的人,可是一看来人,却似乎有几分气弱了,道:“这……李公子,您……这……”

李易甫握着这人的手,面寒似水,道:“贤兄也是读书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扭打纠缠,可是有辱斯文!”

那人本还待辩解几句,但见李易甫那不善的颜色,便不敢把那辩解的话说出口去,只得讷讷放开严瑾,退到一旁去了。

那李易甫冷哼一声,然后俯身伸手意图拉起倒在地上的严瑾,可是严瑾却自己爬了起来,很是抗拒的推开饿了李易甫的手,一瘸一拐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了自己的那简陋的宿舍。

李易甫身侧,站得是西湖书院仅有的四个非渣男之一,圆圆脸圆圆眼圆圆嘴很是可爱的方锦绣,此时见严瑾如此作态,怒了,道:“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李兄是在帮他啊!”

李易甫没说话,但是突地,若有所感,回头,眼见远远的,一个身材单薄尚未长成但整个人极为俊秀剔透的少年,正在若有所思状的打量自己。

这人,李易甫有印象,考试那天,在西湖书院门口,这位少年也打量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