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了一起,宛若那风吹过的树叶一般凌乱。
三千多遍的相识。
三千多遍的同行。
三千多遍的遗忘......
每一次,都在此刻的苏墨脑海之中一一回闪。
那似不相熟之人,原来早已是经历了无数轮回的知己好友!
原来,那一遍一遍经历着轮回的柔云.....同样在经历着被困在轮回之中的痛苦。
原来,她和那些小树灵不一样!
她不会在无尽的轮回之中.......被抹去记忆。
不会遗忘的她,仿佛是那书中之人,将那早已厌倦无比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无数遍......
她如同被困在了一段时间之中,逃不脱,结不束。哪怕早已知道要发生什么,也只能看着那一切再次的发生。
被困在无尽轮回之中唯一一个记得无尽轮回的人,她受够了太多的孤独。
原来,孤独的她,也终于感受到了孤独之外的幸运。
原来那让苏墨感到不安的‘遗忘’,却是她在这无尽轮回之中最渴望的东西。
她希望苏墨能遗忘......遗忘那三千多遍的轮回。
她希望只有自己带着那些美好的记忆消散在世间.......
她不愿意那些对她而言美好的记忆,会成为苏墨往后痛苦的一回忆。
她小心翼翼的藏起了苏墨的记忆。
她小心翼翼的希望......自己的离去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悲伤。
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忆一股脑的在同一时间在苏墨的脑海之中出现,宛若汹涌的潮水。
心树之中陌生的一切,仿佛也在一瞬间让他感到无比熟悉。
这心树之中的每一寸地方,他都能找到那三千多次轮回的两道身影......
一声声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如同春风吹响在他的耳畔。
记忆如尘埃落定,苏墨却无法从其中走出来......
柔云一身淡绿色的长裙,望着苏墨呢喃道,“这下...”
“你该怎么对我出手呢?”
这尽头的心树散发着点点绿芒,迎风摇曳。
苍生笔看不到苏墨的记忆,却能在苏墨的沉默之中感受到苏墨与面前柔云之间的那种牵绊。
它缓缓的飞到了柔云的面前,望着柔云,“前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柔云轻轻抬手,像是替苍生笔抹去了心中的苦涩。
“没有哦。”
苍生笔悬在柔云的身旁,转身看向苏墨,哽咽道:“可是前辈您或许不了解他......”
“不论您是他的好友与否,他都做不到你想要他做的事情。”
“我......从未见过他杀人!”
是了......原来自从苍生笔跟着苏墨之后,苏墨便再未杀过人了。
在这世间,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上一次杀人啊,似乎还是在人间禁地呢,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的他,杀了离无敌......
那时的苏墨还无法屏蔽苍生笔窥探心念。
苍生笔在那时苏墨的心中知道,苏墨对于杀了离无敌也是痛苦的。
还有当苏墨知道他征守边关所斩杀的无尽妖兽,只是荒界普普通通的世人之时,他也是痛苦的......虽然他从不曾说过。
苍生笔想起了苏墨灵海之中的那本生死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手中握着世间最大的杀器,却是世间最不愿造杀孽之人。”
而如今,要苏墨亲手斩断这无限循环的轮回,要他再次举起屠刀。
这对他而言,又是什么样的煎熬?
柔云望着苏墨,愧疚的低下了头去。那长发飞扬,似身后飘摇不定的心树......
“所以,我偷偷藏起了他的记忆。”
白衣飘扬,随风悲舞。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苏墨终于抬起了头。
那白发飘飘,似漫天飘落的白雪......
苏墨望着文歌,生涩的开口:“或者,我将那些小家伙带出去......”
文歌望着苏墨,摇了摇头,“你不是试过了吗?”
苏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试过了。
那张小树灵偷偷从自己头顶上摘下来的绿叶,在被他带出心树之后便枯死了......
“他们本就是这轮回之中出现的灵物...”文歌平静而温柔的说道,“除非这个传承被毁去,否则它们永远也走不出这无尽循环的轮回。”
文歌望着苏墨,苏墨也在看着文歌。
“其实,不论你是否是我的好友,我都做不到亲手杀了你。”苏墨独自走到了心树底下,背对着柔云。
柔云望着苏墨的背影,她看到了苏墨那洁白的衣袖之中正在抖动着。
“可是,你知道,这是你必须做的事情。”
“这个事情,是对的!”
苏墨猛地转头,双眸发红,似乎已经有了怒意,“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柔云望着苏墨,久久未语。
这一刻的苏墨像是经历着她无法想象的挣扎。
沉默许久,苏墨的语气低沉了下去,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自我踏上修行之路起,对与错便一直不断的变幻之中。”
“那些我以为的恶人,他们其实也在偷偷的做着善事。”
“那些我自以为是的正义之举,实则却没有让我心安。”
苏墨仰头望向茫茫心树的苍穹,“当年我的师尊试图教会我一个道理:想要救更多人,牺牲一两个人是值得的。”
“可是我这些年一直在自问,这真的值得吗?”
“命啊,对所有人都是只有一次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命......是可以用多少来做衡量的吗?”
“我也曾...为了救一整个天下的人,而亲手杀了千万人。”
“可是你知道吗?”
“他们看出我的犹豫,从而纷纷自行送死。”
“但是我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想死......”
凉风吹起,苏墨转头看向了苍生笔。苍生笔在苏墨的眼中似乎看出了什么,立刻飞到了苏墨的束发之上。
一阵绝对的沉默之中,苏墨忽然开口,“对不起...”
“......我做不到!”
白衣扬起,苏墨猛的迈开步伐,走出了心树.......
茫茫心树的轮回中,之中又是只剩下了那一袭淡绿色的孤独长裙。
柔云望着苏墨的离去,眼中是一抹落寂。
她孤单的走到了方才苏墨站立的心树之下,靠着心树坐在了地上。
柔云缓缓的低下了头去,无助的喃喃自语道:“可是,我能求助的...”
“......只有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