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见钟繇径直来问自己,心里暗骂这不是让自己当出头鸟吗?
他本来只想明哲保身,但钟繇这样子,怎么看也像是想把自己培养成台面上的先锋啊?
自己这不纯纯变成了众矢之的吗?
而且司马懿很不理解,按道理说曹操一众官员中,钟繇是最为忠心,行事最为谨慎的那一批人,但从邺城开始,钟繇行事已经不能用胆大形容了,简直就是逾矩,而如今在许都这几次秘密聚会,说朋党都是轻的,严格来说,已经算是有谋反之心了!
但司马懿知道既然自己上了这条船,便已经不能回头,这条船虽然有可能翻覆,但已经是曹魏最大的一条了,之前谁会想到,曹植派系的那条船,会被颍川派硬生生凿沉了呢?
见三人都看了过来,司马懿想了想,便硬着头皮道:“明公最大的敌人,自然是凶虎。”
“但刘备那边,也不可小视,其作为凶虎盟友,也有相当大的威胁。”
“如今除了需要联合吴国,趁机让其攻打江淮荆州地区之外,我觉得该在西凉地区做文章了。”
“应该鼓动马超韩遂等凉州军阀,尽起西凉之兵,东进并州,以种种手段削弱高干,其在并州的势力削弱,若是如此,南匈奴和西鲜卑必然会生异心。”
“到时候再私下收买两族首领,以天子名义给其封号,让其夹攻凶虎。”
“幽州本来就局势不稳,乌桓高句丽未必没有反意,一旦外胡并起,幽州各族必乱。”
“这么一来,凶虎必然陷入北地胡人四处叛乱的泥潭,他要同时面对鲜卑三部,以及乌桓高句丽,甚至还有怀着异心的公孙家族。”
“一旦他坚持不住,必然会被群狼吞噬殆尽。”
荀攸游皱眉道:“但是这个法子,却不一定马上见效啊。”
“刚才丞相问的是,如今在今冬削弱凶虎,仲达的计策,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了吧?”
司马懿听了,说道:“我不觉得现在公然妨碍凶虎是个好主意。”
“别忘了,现在明公打出的旗号,还是扶天子以令诸侯,如今鲜卑入寇,凶虎怎么说也是抵御外族,要是这时候我们公然攻袭凶虎,天下人会怎么看?”
“这件事情即使要做,也一定要假手于人,是绝对不能亲自出手的。”
陈群脸色阴沉,“我觉得,是不是我们太顾及大义名分,做事才束手束脚?”
“天下相争,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凶虎此人更是不择手段,我们本就处于劣势了,若还顾忌面子,之后翻盘的希望,只会越来越小。”
“我倒是有个想法。”
“若我们能从司隶打入黑山,占了凶虎的矿山,就有可能夺取到凶虎那能够发火爆炸的竹筒配方和原料。”
“若我们能够拿到足够多的爆炸竹筒,然后派人秘密混入蓟城,伺机刺杀凶虎成功的话,晋国便会瞬间分崩离析。”
“要知道凶虎此人子嗣尚幼,而且数目不少,他若出了事情,下面肯定会互相争斗,到时候我们便能翻盘了!”
钟繇叹道:“凶虎哪是那么容易杀的。”
“你以为明公没尝试过?”
“校事府前后向蓟城派出过上百名探子,成功入城的不足十个,最后接近凶虎府邸的一个都没有,校事府至今不知道凶虎府邸的详细布置。”
“凶虎那人比明公还要谨慎,他的手下的检事府有一套完整的身份辨识方法,外人极难掩饰身份。”
“而且我最担心的是,凶虎手里还有一张牌。”
“那便是大公子。”
“眼下明公病重,我很担心传位的时候横生枝节,要是凶虎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二公子登位的时候,只怕会出问题啊。”
“但长文的想法我很赞同,想要击败凶虎,战阵之上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所以我们怎么也要尝试,杀死凶虎本人。”
“同时我们要尽量让二公子登位,以免中间出了岔子。”
荀攸出声道:“但明公仍在,我们如何劝谏?”
“只怕这只会激怒明公,让他觉得是我们盼着他早死吧?”
司马懿心道难道不是这样?
大家现在正在谈论的,不就是在想办法让曹操尽早传位,甚至希望曹操现在就死吗?
想到这里,他出声道:“为什么大家这么急?”
“眼下到了冬天,天气寒冷,晋军忙于应付关外鲜卑,不太可能来威胁魏国,咱们起码暂时立于不败之地,坐观凶虎和鲜卑交战,看清形势再介入不好吗?”
众人听了,却都没有接话,最后钟繇望了陈群一眼,陈群会意,才出声道:“有消息传过来,前几日魏公在病榻上,言语中隐隐表现出对二公子有所不满。”
荀攸听了,问道:“这时候难道明公还想换世子不成?”
“恕我直言,三公子现在党羽死的死,叛的叛,他本人也不是雄主之才,要是和凶虎对敌,只怕更加不堪啊。”
陈群低声道:“不是三公子,是大公子。”
“人死之前,想法有可能会大变,我现在担心的,要是明公思念大公子过甚,会不会和凶虎达成某种交易,将大公子迎回来”
钟繇沉声道:“长文所说的,也是我最担心的。”
“人之将死,其言其行,往往会出人意料。”
“要是明公以魏国某些让步作为条件和凶虎交易,将大公子迎回并立为世子,我们这些人该如何自处?”
“而且我怀疑,凶虎怕是也有这种想法,不然其之前利用大公子的种种举动,实在是有些说不清。”
司马懿这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次钟繇三人聚会的真正用意,原来是他们听到了些风声,他们竟然对曹操不放心,想要寻找对策!
他突然感觉有些好笑,只怕在钟繇三人眼里,曹操这种做法无疑是背叛了颍川派,成了魏国最大的叛贼吧?
司马懿早就隐隐感觉出来,颍川派早已经将魏国视为了颍川派的魏国,他们认为魏国的建立,有着颍川派不可忽视的功劳,其口上说着曹魏,其实他们对曹魏宗族隐隐是有些看不起的,要是没有曹操,曹氏夏侯氏在颍川派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司马懿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颍川派已经是成了气候,只怕曹操死后,颍川派会不断侵蚀曹氏夏侯氏的势力,从而鸠占鹊巢吧。
颍川派要是如此做,自己要何去何从呢?
是依附颍川派,还是站在曹氏一边,亦或
颍川派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司马懿随即悚然而惊,他为自己心中这个念头震惊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野心了?
难道是因为看到了颍川派的丑态,知道站在顶端的这些人,其实人品也不过如此,所以自己才有了自己也行的想法?
司马懿赶紧将这个念头深深埋入心底,随即出声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让二公子登上王位。”
“大王如今病重,既然如此辛苦,那早日解脱,说不定也是好事。”
三人面带惊讶地看向司马懿,而司马懿看着三人神色,心中冷笑,他们不就是在等别人先说这句话吗?
既然想拿自己当枪使,那自己就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好了,反正大家都是一串上的蚂蚱,自己只要继续这样装下去,将所有人一个个熬死就好。
钟繇出声道:“仲达不会是想在药上动手脚吧?”
“这要是被发现了,很危险吧?”
司马懿出声道:“不,我们当然不会这种事情。”
“大王受病痛折磨,一定很是难捱,我听说酥糖能够缓解疼痛,正好凉州送来了不少上好酥糖,我们可以趁机进献给大王。”
荀攸有些不解,说道:“这算什么法子?”
司马懿出声道:“我曾经找人试过,短时间内吃下大量酥糖,会让人产生不适感,其中包括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心慌气短等症状。”
陈群惊讶道:“有这种事情?”
“不会是酥糖里面掺杂了些有毒的东西?”
司马懿摇头道:“不,我试验过多次,只要是糖就可以。”
“我怀疑这些年大王身体恶化,也和吃糖过多关。”
“糖能缓解疼痛,但却只是一时延缓,却不能根除,为了持续缓解病痛,便一定是越吃越多。”
“尤其是病重难捱之时,吃入的量便会增大,如此一来,只要大王忍不了病痛,那必然在短时间内吃入大量酥糖。”
“至于有没有用处,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这东西不是毒药,没有任何把柄,只是我个人猜测,即使猜错了,也没有坏处,不是吗?”
众人听了,皆是暗自点头,陈群叹道:“我们出此下策,也是为了曹魏延续,实在是不得已之举啊。”
钟繇沉声道:“今次之事,皆是归罪于吾身,不管怎么说,都是吾等对不起明公。”
“但我甘愿受到天谴,只为延续明公志向,为曹魏取得天下,为了做到这点,我甘心归罪于己身!”
荀攸陈群听了,也是出声附和道:“丞相高义,是明公保住曹魏,此等忠心,天地可鉴!”
司马懿跟着表了几句态,心道你们是不是把自己也骗了,不就是为了自保吗?
但他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快感,大家一起抛弃礼义廉耻,好像也很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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