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开始,宁林就经常做类似的恶梦。她总是梦见有一个陌生男人深更半夜拿着一把钥匙悄悄打开她家的房门,然后悄悄地走进客厅,在客厅徘徊一阵后,又悄悄溜进她和高大勇的房间。
那个男人总是静悄悄地站在宁林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
一开始,宁林在梦中看不太清楚那个男人的模样。一则因为那是她梦境中看到的景象,有些虚幻。二则,因为高大勇说那是她的心理作用,所以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是,这样的梦,她已经连续做了七八次了。
而且梦中那个男人的模样,一次比一次清楚。
宁林还记得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她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第二次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模样比第一次清楚一些。
以此类推。到第七次的时候,她已经能清楚地看清那个男人的下巴。可是她下意识地往上看去的时候,那个男人下巴以上的部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故意挡住了。
宁林肯定自己在现实中看过那个男人的下巴。那个男人的微笑特别夸张,就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第八次梦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宁林终于看清楚了。梦中的那个男人,身材像高大勇一样高大,脸型也和高大勇很相似,甚至,她还看到那个男人的下颌有一根胡须。而她的男友高大勇的下颌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根胡须。
宁林在梦中惊恐地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变成大勇的样子来吓我?”
那个长得像高大勇的男人用和高大勇同样的声音说道:“你看我像高大勇是吧?你再仔细看看像不像呢?”
说完,那个男人用左右两根食指把自己的嘴角使劲往上撑,然后又用同样的动作把自己左右两边的眼角使劲往上撑。现在,那个男人变成了一个长着一双吊睛眼的小丑,他的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处,整张脸看起来极度扭曲,极度诡异。
就是这样一张诡异又恐怖的脸,冲着宁林笑个不停。
明明是一张笑脸,可宁林却看得不寒而栗。
宁林大声尖叫着从那恐怖的怪梦中醒了过来,她的叫声吵醒了高大勇。
高大勇睡眼朦胧地打开床头灯,然后侧身一把把宁林搂在怀里,关切地说道:“没事,小林,只是个恶梦而已。梦中的事情不会在现实中发生的。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纳粹的实验吗?这些都是你的心理作用。”
宁林一把将高大勇推开,在床头灯的映照下,高大勇的脸有些模糊,就好像是宁林在梦中看到的那个男人一样。
“你……你别过来。”宁林几乎颤抖着说道。
高大勇埋怨道:“小林,别闹了。自从进了这个家,你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你再这样下去,你怎么工作?我怎么工作?我们还能不能一起生活了?”
宁林的眼泪顿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委屈地申辩:“当初我就感觉这房子不对劲,可是你不听我的。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么可怕的梦,自从搬进了这个房子,就经常梦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之前,我看不清那个男人的模样。可是,今天晚上,我终于看清楚了,梦里那个男人就是你。你用手扒拉自己的嘴角和眼角,把自己变成一副可怕的模样。大勇,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对不起,小林,也许是我对你太凶了。或者,是我平时忙于工作,忽略了对你的关心,所以才会让你做了这样的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的。”
说完,高大勇张开了双臂,满目关爱地让宁林投入他的怀抱。
宁林对那个恶梦还心有余悸。可是,高大勇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宁愿相信,梦中的那个男人并不是现实中的高大勇。现实中的高大勇是爱她的,绝对不会像梦中那个男人那样故意吓她。
于是,宁林怯生生地再次投入了高大勇的怀抱。
可是,让宁林和高大勇都没有想到的是,高大勇身后的床沿边,对门那个老太婆的眼睛竟然直勾勾地看着高大勇的背影。
宁林全身寒毛都炸了。她像触电一般从高大勇的怀中挣脱,满眼惊恐地望着高大勇的身后。
高大勇起初以为宁林又开始神经质了,他很想发火。可是,他很快就注意到宁林的目光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的身后。
高大勇心想,难道这家里真的闹鬼了吗?可他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于是,他缓缓地转过身。当他看到住在自家对门那个老太婆正像一个阴魂一样蹲在自家卧室的床沿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高大勇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你……你个老太婆,怎么跑到我们家的卧室来了?”高大勇拼命压制着狂跳的心,厉声质问道。
可是,老太婆并没有回应高大勇的话,反而继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让高大勇渗得慌。
此时,高大勇身旁的宁林怯生生地说道:“大……大勇,我觉得这老太婆的眼神似乎不太正常。她会不会有什么怪病啊?另外,她怎么会进我们家呢?难道她有我们家的钥匙?”
高大勇这才想起来,说道:“我今天下班回来,在荷包里摸钥匙,没摸到。我心想,可能是放在家里忘了。然后就敲门让你开门。回家以后我还找了一圈,可是都没有找到家里的钥匙。我想,应该是我摸钥匙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了,然后被这个老太婆捡到了。然后就发生了这样一幕。”
宁林说道:“可是,就算她捡到我们家的钥匙,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开门进来吧?而且,刚才你问她的话,她没什么反应,我真的觉得这老太婆可能脑子有问题。我之前给你说这老太婆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你还不信,这下你相信了吧?你看今天晚上,差点把我俩的魂都吓掉了。”
“小林,都怪我没有听你的。这是我们家的房子,非请勿入。要不,我们报警吧?”
宁林点了点头,然后又对老太婆说了一句:“婆婆,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不能因为捡到我们家的钥匙就随便进我们家的门呀。你这是违法的。”
老太婆面对宁林和高大勇的劝说仍然无动于衷。她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着高大勇。
高大勇和宁林无奈,只好选择了报警。
同和路派出所的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带队的是当天正好值夜班的杨洪刚所长和刚从警校毕业没几年的警察小朱。
杨所长赶到现场,看到老太婆的样子之后,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所长走到老太婆的身边,大声喊了几句:“李婆婆,走了,该回家了!”
在听到杨所长的声音之后,李婆婆的眼神才变得正常了一些,仿佛如梦初醒一般。
杨所长轻轻掰开李婆婆的右手手指,手心里居然有一把钥匙。钥匙上面还系着一根红线。
宁林惊呼了一声:“大勇,这不就是你掉了的那把钥匙吗?果然在她手里。”
杨所长用确认的口吻问道:“你们确定这就是你们家的钥匙吗?”
高大勇和宁林拨浪鼓似的点头。
杨所长说道:“保险起见,我要用这把钥匙开一下你们家的大门试试。”
说完,杨洪刚走向了大门,将从李婆婆手中拿过来的钥匙插入了大门钥匙孔,轻轻扭动钥匙之后,门栓果然跟着动了起来。
“看来,这的确是你们家的钥匙。下次注意点儿,别再把钥匙丢了。要是再被李婆婆捡到了,三更半夜跑到你们家里来,那可能真的比见鬼还吓人。”
宁林心中害怕得不得了,她下意识地挽紧了高大勇的胳膊。其实高大勇心里也在打鼓,警察虽然来了,但似乎对这个李婆婆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高大勇问道:“警察同志,难不成,这个李婆婆还是个惯犯?”
杨所长把大门钥匙交还到高大勇的手里,然后把李婆婆搀扶起来。他无奈地笑笑,说道:“算是吧。说起李婆婆,你们应该是刚搬进来不久,还不知道。你们这个单元楼谁家掉了钥匙,只要被李婆婆捡到了,当天晚上肯定会造访掉钥匙的那家人。本来这个事情放到普通人身上确实是违法的,但是李婆婆情况特殊,她七十来岁了,有梦游症,还有老年痴呆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李婆婆的老伴儿周大爷有骨质增生和风湿痛关节炎,腿脚不太方便。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又在外省的滨海市工作,逢年过节才回来看他们老两口。我们没办法对她采取拘留措施。所以,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只能把她送回家,把她交给她老伴儿。”
高大勇和宁林这才恍然大悟。
“小林,你看,我叫你不要疑神疑鬼吧!这个李婆婆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可是,我也没说错啊。我之前就觉得她奇怪,让你提防着点儿。没想到你掉了钥匙还被她捡到了,三更半夜跑到咱们家里来,差点把我吓死。”
杨洪刚所长微笑着说道:“现在没事了,误会都解除了。我们也要把李婆婆送回家去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以后尽量保管好你们自己的东西。”
“好的,警察同志。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高大勇抱歉地说道。
“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杨所长说完就吩咐小朱道:“小朱,你去敲一下对面周大爷家里的门。”
小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周大爷门口“哐哐哐”敲起门来。
杨所长则搀扶着李婆婆往门外走。李婆婆却不时回头看高大勇。
快出大门的时候,李婆婆回头指着高大勇喃喃道:“小伙子,你的身上有脏东西。”
这话把高大勇和宁林听得心惊肉跳,刚落地的石头仿佛又重新在心里悬了起来。
杨所长呵呵一笑道:“这个李婆婆平时不太爱说话,一说话就有点神神叨叨的。你们不要太在意了。这是太平盛世,哪有什么脏东西?行了,好好把门关上,好好睡一觉,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高大勇和宁林不安地点了点头。把杨所长和李婆婆送出门以后,两人相拥着在床上躺了下来。
宁林左思右想,总觉得杨所长的话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想对高大勇说,可又怕高大勇笑她胆小,笑她神经质。
高大勇的神经大条一些,再加上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眼皮早就打架了,便拥着宁林睡着了。
这一夜,便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