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城听到这个声音瞬间紧张起来,用目光搜索来源,最后锁定在黄晚榆的耳后,那是个类似晕车贴的圆形肉色装置,十分隐蔽。
“黄经理…”顾城看向黄晚榆,眼里闪过最后的希望。
这两年里,黄晚榆多次在长凌的系统里植入追踪技术,大大小小的效果很不一,最终选定了一种高度隐藏,精准定位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范围很小,只有在长凌周围才能检测到。黄晚榆也觉得这玩意很鸡肋,准备抽个时间拆掉往黑市上卖,没想到这次竟然成了救命的东西。
“你看看能不能触碰我耳朵后面这个装置,只要感应到就能发出信号。”
顾城的双手双脚虽然都被绑住,好在只是分开绑的,他用尽力气站起身,按照黄晚榆所说成功完成最后的求救。
经过这一动作,顾城的大脑仿佛回光返照般重新活跃起来,缠绕其间的只有一个问题:黄晚榆这是在监视长凌?
顾城当然看得出来,这种装置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顿时对长凌身处IE又多一分莫名的怜悯,但这感觉从何而来,顾城全无头绪。
她是个可怜的人。
从没谁会像顾城一样对长凌施予这种眼神,她可怜吗?她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如果她这种身份这种地位都叫可怜的话,那谁不可怜呢?
长凌是个既聋又瞎的人,她与这个世界还有联系吗?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命运的长河里,这个勉强称得上人的生物的一生,从无到无,她确实在某个角落里活得及其锋利,但她也只有这一个角落。
缺陷是每个人的特点,这里指的是经历,完整只是理想性。就像顾城,他以一个孤儿的身份来可怜有家不回的长凌,长凌自然觉得他荒谬,但感情不能通过对标来比对。毕竟长凌也没有顾城所指想要的家,在幼年时在天台上每一次仰望星空的夜晚,长凌似乎都在预言自己的离去——每一个在她生命中出现的人,都逃不过离开,不正如一个个自己死去吗。
她能做什么呢?接受。
人能决定什么,不过是命运的玩物,对于这点,只有无能为力。但谁要不会因为害怕命运而放弃自主的权利,那就是愚蠢至极,好在,clise里没有这种傻瓜。
2
长凌这次出门只带了基本的完成任务的设备,不过黄晚榆应该庆幸,长凌还没把自己的系统关闭——她准备吃过饭后再最后回到库尔洛马,好好和家人告别,然后踏上人生的终途,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走。
察觉到陌生的信号,长凌放下菜单,看向数字。
数字没说话,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她才不管长凌,她一直觉得长凌的宿命就是免费劳动力,以及擦屁股劳模,数字移金步出门,就是盯着长凌别出大事。
长凌自从两年前在平衡塔发现自己是混子后,各种奇怪麻烦的事便接踵而至,虽然她一般都是顺其自然,反正没有真正能威胁到她在乎的,那就不管。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系统有被入侵,但只是装了追踪器,也影响不到她。更何况,半年前长凌就发现身体数据的异常波动,折舱也做出了死亡预测,所以长凌更不想去管它们了。
现在,这件事她无法再忍受了,躲在深处的那个家伙竟然主动发出信号来挑衅,平常长凌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现在她都要死了,非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不可。
长凌将手环的显示器取下,插入耳朵上的眼镜分析中枢,扫描勘探信号的具体来源。很明显,这家餐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就餐的客人们也似乎都披着一层虚假的外衣。
长凌一边借故走出餐厅,一边调出666对餐厅储存的信息,很快就得到3d全方位视图,只不过,这家餐厅是科恩名下的资产,从最初的IcU起便追随克莱斯与其共患难的人,但直到克莱斯去世他都没有得到自己所要的,所以他联合了一批对宋惜尘不满的老家伙,不停在明里暗里找茬。
斯隆奇亚一直是科恩的领域,宋惜尘特批其自治权,几乎不过问,IcU和IE两颗炸弹面前,他要是跟这群老不死的东西窝里斗也不可能坐上现在的位子。
只是,长凌盯着餐厅的logo,十分犯难。IE跟斯隆奇亚以及科恩的关系说不上好坏,单纯的利益往来罢了,但长凌若是偷偷潜入科恩的领地无形中就把自己搅入到漩涡里,clise每一座岛之间的关系都很复杂,IE大部分都是中间人没有立场,长凌采取行动就等同于选择队伍,这不是她会做的事。
“您老又在这思考人生呢。”数字见长凌伫立在原地,同自己一般如两座雕塑,便忍不住吐槽。
你都要死了!管那么多干嘛!被规则绑架的还不够嘛!
长凌听见数字的话,心态瞬间转变,就是,反正我都要死了,干就完了。
干就完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别想再命令我,就算是长凌也不行!
此刻的长凌就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剥开棒棒糖外壳的小孩,即使它被太阳晒得只剩最后一点甜。
3
地面轻微地震动紧扣顾城的心弦,他万万没想到长凌竟是从地下室的地下出现,但最震惊的人应该还是长凌。
摊牌了?
长凌从餐厅外的电梯降落地下空间,又搭乘升降台缓缓来到地下室,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满身是血的黄晚榆,径直走向他。
顾城得救的喜悦随着长凌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他才意识到不对劲,黄晚榆在长凌那里装追踪器这不就被识破了吗,那她还会救黄晚榆和自己吗?
长凌将手环的显示器从耳朵上取下,停在黄晚榆面前,蹲下,只是冰冷地看着他。
“长…凌…”顾城试图叫住长凌,他很惶恐发现真相的长凌别说救人,不杀人就不错了。
长凌没有理会顾城,也没有继续做任何动作,就这么僵持着。
也许是看不下去,数字从正中部发出一条射线,将顾城的手脚都解放出来,还特别好心地把长凌没吃的午饭放在地上,施舍给他。
顾城抓起杯子就往嘴里灌水,饿过了点他现在对食物并不算特别渴望,但极度缺水。
喝了两口,顾城连忙用膝盖半跪着挪到黄晚榆身前,把水送到他嘴里,黄晚榆的呼吸几乎为零,水也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顾城焦急害怕的眼神对上长凌,没有仇恨与愤懑,和十二年前草地上那个望天转笔叹气的小女孩一样,说不上的虚无。
长凌也将目光对上顾城,但她依然没有任何行动,比黄晚榆更像一具尸体。
“你会…救他…吗…”顾城的话越说越小声,他知道如果是自己也难以做出抉择。
长凌突然起身离去,“以他的出血量,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你…”顾城叫住长凌,“就算对黄经理无能为力好了,可是向也…”
长凌停住脚步,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逼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