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忽然又进来一个蓝衣内官,与这里的王府侍卫衣着风格格格不入,见他跪了下来,语气有些急匆匆,“王爷,张盛公公的马车在半路陷入泥里,说是要换一辆马车前来,如今赶不上品茗,请您不要见谅…”
“不急。”
千昕鹤面色冷淡,挥了挥手让内监离开,忽又在他离开之际对身边的顾书亭说道,“备一匹马,去带张盛立刻带来见本王,茶要凉了,颠簸着总该可以赶上的。”
按照这话的意思,顾书亭心想只要茶凉前带到,是连人带马捆着也没问题咯?
这边小内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跟上来的顾书亭拽着衣领,“走了,别碍事。”
见内监离开,宋延皓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在品茗的上官凌风,难怪他会离开华县军营,原来千昕鹤的客人还不止他一位。
张盛公公是代表是陛下前来查案的,上首的位置空出来原来还有这一层含义。
宋延皓心中隐隐不安,想此地不宜久留,一口就饮尽了茶,随后站起身来,“草民不敢叨扰王爷,就此谢过王爷拜别了。”
“宋大人。”
千昕鹤低凉的嗓音有种震慑力,指腹恰好正停在杯口一圈上的位置,“张盛已经在来的路上,你不应该要和他见一面么。”
“王爷这话——”
宋延皓话未说完,就见看见洪武单手扣着一个脸上挂擦伤的近侍正走进来。
“跪下!”洪武一脚将近侍踹倒在地,抱拳对千昕鹤道,“王爷,如你所料,刚刚前脚书亭去请张盛公公,他就擅离职守,跟在后头要溜走报信,被属下直接揍了一拳。”
“王爷,小的……!”侍卫想要为自己求情,洪武踢脚一踏,直接将他头踩在地上。
“呜咽呜咽”的挣扎声随着洪武力大如牛的脚印踩下而变成了无声的低头不语。
宋延皓知道这是一场杀鸡儆猴,为了不牵扯上关系,便主动坐了回去,很显然这一出戏千昕鹤是做给他这个“门上宾客”看的。
洪武又将侍卫提了起来,他穿着不差的锦衣,左配了一块五十六阶官符,右佩一串珊瑚玉,明眼人看得出来此人过得不错。
不错的前提,是他得到过王爷的信任。
“上月本王府上来三个兵部举荐的侍卫,皆为背景清白,武功不错之辈,他是其中一人。”千昕鹤的话像是故意说给宋延皓听的,“本王曾遭遇行刺,他率先冲了出来为本王挡刀,论功行赏,赏赐了他一串珊瑚玉,将他提为近侍,一直尽忠职守,在见宋大人之前,也从未有过任何的异常之举。”
“王爷是怀疑草民?”
宋延皓不得不主动接了话。
听到宋延皓这样的回答,千昕鹤手中动作停顿了下来,缓缓的,置在了桌面上。
屋里静了静。
似乎有危险的气息。
宋延皓深吸了一口气,抑住心中的躁动,暗暗的告诉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
“上官,你该离开了。”千昕鹤把目光放到了一直场外“看戏”的上官凌风。“本王有些私事处理,待张盛到了此地,你再来。”
这句没有人情味的逐客令,让上官凌风直摇头,“下官告退,不碍着两位了。”
说罢,他出门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宋延皓心中惴惴不安,至少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上官凌风与千昕鹤之间并不是简单的表叔侄关系,还有更深层含义。
侍卫一直死咬不说话,论洪武怎么审问他,都坚称自己不过要出恭才擅离职守。
茶凉了,又上了两杯热滚滚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兵营出身的人怎么会轻易害怕审讯,既然能为王爷挡刀,就足说明性命已经置之脑后,是无所畏惧的人。
“本王在丽州时,遣人拜访过齐相公一次,他说宋大人你也来见过他一次。”
千昕鹤捏着环指的玉扳,看向宋延皓略微苍白的脸色,“他说,是陛下遣你来丽州的,你拜访他,也陛下让你代为问好。”
“路过而已。”
宋延皓略有掩饰,觉得唇干,对于那滚烫的白茶也是面无表情的饮了一大口。
“丽州知事元和也拜访过齐相公,在兵符丢失的前一晚出城。”千昕鹤说着,目光挪到跪地上的侍卫,“陛下向来对徐候不满,连带丽王兵权也想收回,想必这一道指令应该在齐相公的手中,与其说元和去拜访他,还不如说是齐相公给他派了请帖。”
宋延皓沉默许久,哑声道,“那王爷也应该知道,齐相公也派了请帖给我吧。”
“他故意牵扯出你来,不过叫本王怀疑你是否才是这一趟兵符丢失的钦差而已。”
“草民不是。”
“那他呢。”
“…不得而知。”宋延皓也有过自己的担忧,“齐相公的亲儿子娶了当年谋逆的槐王之女千一惠,本该牵连,但天子欣赏齐相公的本领,过往不咎,但千一惠后来因谋逆女身份,狱中难产而亡,其子深情,也一同撞死在狱中,可齐相公是否因为此事有所心生怨恨,从中作梗,此事…难以知晓。”
跪地的侍卫听到这里躯干蜷缩一紧,高压审问下不自然的动作有些多余了。
“带下去。”
千昕鹤冷声道,洪武将侍卫再次提起来,看着那张英勇毅强的脸,道了一句结束他一生的话,“擅离职守,退回兵部。”
侍卫却始料未及会是这样的结果,被裕王退回军营,比杀了他还难受。
眼看此生荣誉尽毁于此,他欲要说出来的话被洪武塞了一团抹布,“王爷让你开口是你不开口,这时就不要来讨人烦了!”
说着,人就被拽走了。
宋延皓是个明眼人,侍卫背后的人已经浮出了水面,千昕鹤连审问想法都没有。
“自洛希离京,闫楼外多了许多的监视者,查明是天子控卫,这事你应该清楚。”
“是。”
宋延皓坦荡道,“王爷将闫楼以大理寺名义彻查收回,也是这个原因对吗?”
“宋大人,你知道的不比离京时少。”千昕鹤的话蓦然就冷了下来,他看向一身布衣的宋延皓,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靠近,他是天子难得招揽的人才,年少成名登科状元,颖悟绝伦,不禁吐露一句警语,“宋大人大隐于市,小隐于野,本领本王应是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