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巡视春耕?”
“是的。虽说庄稼靠天吃饭,但头没起好,就是日后天气再好也无用;整理户部册本时我发现近些年许多地方就算没有天灾,庄稼收成却大不如前”
“若只是偶有此情况倒还不成问题,就只怕如此反复,造成恶性循环;届时不止百姓食不果腹,税收也会大减。长此以往,必造成国库空虚。所以我想去这些减产的地方找找原因,从根本解决问题”
面对翊阳的审视,沐亦阳倒平淡得很,逐字逐句细细陈述自己的缘由
有理有据亦有对策,态度也真诚,连眉宇间都带着忧国忧民的神态。若非知他底细,翊阳都要信这些话真是他心中所想
“既然、”
“巡视春耕一事吏部开春时就已安排妥当,况且二皇子也不懂农耕之术,去了反倒让下面的人不好作为”
翊阳对此无所谓,正欲开口应下却被丞相截去了话头。本不觉这事有鬼,但见丞相紧锁着眉头也压不下怒气,心中便也有了章程
“不懂便学,也不是所有人一生下来就会种地”
“如今陛下病重,连公主都知道主持大局,分担朝政;你生为皇子,却只想去学种地”
“既已有六妹主持大局,那我更应该去体察民情”
本只想安静看戏,却不想被点了名;翊阳一时不知该喜还是怒。丞相的意思太过直白,她不信沐亦阳听不懂,但却要执意离京;所以这到底是两人合演的戏还是有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农耕乃民之根本,民乃国之根本;二皇兄有忧国忧民之心,我定当支持。只是此去路漫漫,恐多艰险;皇兄不怕吗?”
“堂堂七尺男儿身,有何可惧”
“即是如此,便祝皇兄一路顺风、学有所获,苦有所得”
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翊阳都不知该不该笑,但底下的御史大人可能真觉得可笑,笑得眼睛都合了起来
翊阳坐在高处,自然没错漏沐亦阳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于是缓缓继续道:“对了,皇兄把钱文煊带上吧。他算术极好,于你应该是有用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沐亦阳不止喜色全无,甚至眼神都警惕起来,但最终也只能弱弱的应一句
“是”
沐亦阳自请离京,若不是被算计,那只能说是他太蠢;皇上病重已经不是秘密,就算她掌权监国,没有诏书的她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却是第一顺位。旁人若想要,要么靠武力抢,要么有足够的理由推翻他的继承资格
可不管那一条,只要东洲还是东洲,只要东洲还姓沐,宗祠以及那帮纯臣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要他足够耐心,演好父慈子孝,演好忧国忧民,那么他的赢面将会是最大的
“钱文煊是个人才,不仅过目不忘,算帐也是一把好手。二皇子所提的粮食减产一事也是他稽查近些年税收时猜到的。你就这样把他推给二皇子?”
翊阳今日本不打算回公主府的,但丞相似乎被沐亦阳气得不轻,下完朝就回了。即没人拉着她商谈事情,那些琐碎奏折她也看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还早,想想还是收拾着往回去
春日的晚上还是有些凉的,不过尚书房离宫门太远,一路走着倒也不觉得多冷;孔十安被卸了职称后不能入宫,只能凭着公主府侍卫的身份等在二门。不过人虽没入大殿,消息却灵通得很
翊阳抬头撇了他一眼,嗤笑道:“从决定离京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出局了。一个注定出局的人,我为何要怕”
“再说钱文煊是我带回来的人,你觉得这事我会不知道?”
对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孔十安表示怀疑。近来这人老实得很,兢兢业业的打理朝政,没搞丁点儿小动作。如此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属实自大
“后院都起火了公主还能这般自信,果真厉害”
孔十安朝翊阳竖了个大拇指,但眼里讥笑难掩。而翊阳对此视若无睹,轻嗤一声后便不屑一顾的继续往宫门去
昨日的桃花宴她虽走得早,但孔十安是待到晚宴结束才离开的。听说晚宴时倾城抚琴、了无吹埙;给众人奏了一曲仙乐。容貌绝色的才子佳人,自是怎么看怎么登对;也怪不得人多想
见她反应平平,似一点不在乎。孔十安有些意外,好像先前因这和尚三番两次险些丢掉小命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就爱他如此?纵使他三心二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对于了无,孔十安始终接受不了。在他眼里这人的薄凉比他更甚,纵使他曾为了翊阳身败名裂,可世间多诱惑,谁能保证初入红尘的他会一如既往,始终如初
他的反应翊阳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疑惑什么。如今活在当下,她只想享受当下的美好,至于以后便以后再说吧
“怎么,还不死心?”
翊阳不太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于她而言,孔十安可以是并肩同行的队友,但绝不会是真心可交的朋友
“想想你说的也对,他确实不值得。千人千面,各有各的好;不如我也养他个三千佳丽。但你放心,近水楼台先得月,定会给你留个好位置”
看着孔十安逐渐黑化的脸色,翊阳顿时心情大好。恰逢于晨带着队伍巡逻走到此处,于是乎又媚眼如丝的朝着于晨道:“于侍卫考虑得如何?给你留的可是最好的位置哟”
于晨巡逻至宫门,正好看见她,本依着礼数想上前行礼的,却不想被她的虎狼之词吓的全然不顾礼仪尊卑,直接转身离开
“你说他这反应是害羞还是生气了?”
“明知故问!”
瞥见宫门口停放的马车,孔十安没好气的丢下一句也转身离开;这人,只怕没救了
见两人如出一辙的背影,翊阳心情大好。偶尔耍耍嘴皮子,也挺有意思
“公主,紧赶慢赶,好在是赶上的;不然您得在宫门受冻了”
秋霜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风衣替翊阳披上。现在晚上还是冷的,公主近来又操劳,就怕生病。原先不管公主回不回府,他们都在宫门候着的,等确定她不回去后他们才离开。可自冬雪因此生了一场病后公主便不让他们等了,说要回去时会派人来通知;今天怕也是临时起意,若非了无正好回来,马车还没卸,只怕要赶不上了
“这么一点风倒不至于冻着,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也别急,我是公主,调用宫里马车的权利还是有的”
见她有精神打趣,秋霜心下松了口气,看来今日朝中没什么破烦事
“嗯~大师今日得空了?”
掀开车帘看到了无端坐其中,翊阳有瞬间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坐到了他的对面
“自是不及公主,不仅要主持朝政还要物色三千佳丽。忙得过来吗?”
了无睁开假寐的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人;明明面容温柔依旧,却隐隐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呵,没意思”
翊阳率先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将头扭到一边。了无没应声,只是静静等着,直到她再度开口
“你觉得倾城如何?”
“你是指相貌,文采还是人品”
像早就猜到这个问题一样,了无没有任何意外和不自在,回问的十分坦然
“都有”
“论相貌,她担得起倾城二字;论文采,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无一不通,才女已不足形容她的过人之处;至于人品、”
说到这儿,了无顿了下来,注视着对面的表情变化,然而对方视线留在马车之外,神情冷淡的似没听他讲话一样
“此人太过全面,又心如玲珑;这般人,其身后不会简单”
“分析得这么到位,看来大师观察得很仔细嘛”
放下车帘,翊阳从窗外收回了视线,似笑非笑的看着了无,然他脸上满是坦然,没有半分心虚。对此翊阳稍有点失望,叹了口气才继续开口
“寻常人家的姑娘最怕优秀,便是占了其中一种对她们而言都不一定是好事;更别说身在烟花之地。而她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名震京城,你说是她背后之人权势滔天还是我东洲各个世家都是高风亮节,恭良素雅之人”
“她第一次见我时便将自己的来历交待得清清楚楚;我查过了,分毫不差。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一丝缺陷”
“人没有十全十美;越是趋于完美,越是浮于浅表的假象”
“是吗?”
翊阳若有所思的回味着了无的解释。若如他所言,那月华看似完美的宴席下,又掩藏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