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光静谧投射,照亮房间一角,照亮一具尸体。
死者的四肢早已千疮百孔。
不寒而栗的声响却持续响起。
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死者的胸骨被人剖开一个大口,继而一只手刺入胸膛,一颗心脏被他握在手中,随即攥成血泥!
噗嗤——
爆开的血液如喷泉四溅,死者的心脏却被人像丢垃圾那般,随意抛在身后。
墙上挂钟啪嗒转动又一圈,计时鸟弹射报时,时间竟然已经过去整整十二个小时。
斯卡拉姆齐站在尸体和血泊中央,举着刀,表情冰冷到了极点,恍若一尊充满阴翳色彩的石像。
这期间,他杀了五个赞迪克的复制体。
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宣泄他的愤怒。
“你还在等什么?”
一道属于少年人的声音从书架后的阴影处传来,尾音俏皮。
“这个「我」,也已经死透了哦。”
闻言,斯卡拉姆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随手一挥,掌中长刀瞬时转为一把紫电长鞭,当即狠厉一甩!
啪——!
电流炸起,半面墙壁瞬间坍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一时之间,砖石龟裂粉碎,烟灰尘土纷纷扬扬。
可少年人的影子如同魍魉鬼魅,依旧阴魂不散地站在原地、站在半壁残垣一侧。
不一会儿,淡金色的保护罩慢慢散去。男孩从中显现,语调平静地说:
“材料决定构成。从本质上来讲,「我们」和你,还是有较大区别的,且没有自愈这个功能。
“所以……你大可放心。死了就是死了,不用再补刀。”
斯卡拉姆齐冷冷地直视了男孩一会儿,随即,他低声问道:“多托雷究竟制作了多少切片。”
“想一网打尽?胃口不小嘛。”
赞迪克呵呵一笑:
“虽然…我非常热衷于揭「我」自己的老底,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现阶段,没有人能杀死「我」,你得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说罢,赞迪克便信手一抬,摆在案几上的国际象棋迅速飞向二人中间,悬停半空。
黑白交界清晰分明,二人分别位于棋盘两端,像是各自执棋。
“举个例子吧。”
赞迪克慢步走到棋盘前,继而轻点棋盘两下,一次白格、一次黑格。
“假设这块棋面就是世界的纬度,为了观察这个世界全貌,我们必定会在横纵轴的交汇处设下一枚观测点。”
一颗颗棋子应召悬浮,随即,它们被人放置在棋盘对应的位置上。
等到最后一枚棋子落下,赞迪克抬起头,笑着说:
“由此可知,填满棋面只需要六十四枚棋子。是不是非常简单?”
随着话语的尾音落下,他却猛然翻转手腕,将棋盘整个倒扣!
霎时间,所有棋子哗啦啦掉落,砸在地面上摔成粉碎。男孩却对这一幕笑得戏谑,摊开双手:
“看,棋盘还有一面。”
翻转的棋盘黑白分明,八格纵横。
斯卡拉姆齐不语,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可赞迪克却突然再一次开口,伸手指向前方:
“解构。”
下一秒,棋盘当即从中间骤然分裂,像是被掰断的糖果,切面清晰可见,是同样的黑白两色。
“解构。”
“解构。”
一声比一声淡漠短促,男孩不断对着棋盘下达命令。不,这算不上命令,更像普通的短句。而他每次手挥过的位置,棋盘便会随着他的心意再次的一分为二。
直到最后,仅有一块方格缓缓悬在半空。这枚黑色的方块宛若魔方最后异位的那个角块,等待人去扭转、嵌合,实现复原。
六十四格,三百八十四个面。
这才是学者对于纬度的观测和理解。
望着这块纯黑色的方格,男孩摊开五指,让它落于自己掌心。声音淡然道:
“简单来说,「解构」,即是把集群的事物打破分解再重建。例如一串符号、一组单词。若我们重构后再进行分析,其含义必定会和之前有所不同。
“而「我们」想要的,正是这样的多维解读。所以观测点的数量嘛……可想而知……”
“自然。”
斯卡拉姆齐讥讽地勾起嘴角。
“害虫繁殖,只多不少。”
赞迪克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
“没想到…你对我的真实评价竟是如此。我们难道不是关系融洽的合伙人吗?”
说着,男孩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戏谑,他双手背于身后几步上前,眸光深深:
“还是说……
“我是不是该端起第二席的架子,警告你更加恭敬一点?第六席…?”
二人对视不语,片刻后,斯卡拉姆齐“嘁”了一声,先一步移开视线,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见人神色不愉,赞迪克耸了耸肩,将那块方格抛回原位,让棋盘自行归位:
“哎呀……说了这么多,怎么还是一副警惕模样。就这么不相信我?”
表演欲过甚的家伙。
斯卡拉姆齐冷冷地瞥了赞迪克一眼,懒得对这话产生回应,他自顾自地走到棋盘前,拿起一枚棋子:
“直接说计划吧。”
“计划?”
赞迪克勾起嘴角,“计划有是有,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只有火烧眉毛的人才会屡次三番向人投诚示好。学者,你在装什么?”斯卡拉姆齐语带挖苦。
“怎么是装呢。我再装有多托雷装吗?”
男孩百无聊赖地活动了下手腕,道:
“算了,忽然不想说了,计划取消。不如我现在就跑到女皇陛下面前,身子一躺、两腿一蹬,哭着喊着告状,说多托雷那个家伙欺负我。”
斯卡拉姆齐隔着棋盘看人犯病,一言不发。
紧绷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最后,还是男孩先开口:
“这么认真?逗你玩玩、缓解一下气氛都不行?
“还是拿那面棋盘举例吧,已知棋盘纵横八格,共有六十四颗棋子,就让我们先选出最有价值的那几颗吧。”
赞迪克再次走到棋盘面前,他的左手微微一抬,眨眼间,便有七颗棋子浮于半空。
绯红、冰晶、苍翠、
耀紫、翡色、赤金、海蓝。
七颗棋子闪烁着不同的光彩,象征着提瓦特大陆常世中的七种元素。
更象征着七个国家、七位神明的「神之心」。
“这些棋子的含义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赞迪克淡淡道。
“女皇陛下赐予我们席位的根本目的,本就是为了它们。
“据我所知,我们即将践行女皇陛下的意志,消息属实,就在一年后。”
斯卡拉姆齐的眉梢难以察觉地跳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才低声道:
“……你疯了么。”
“疯?”
赞迪克微愣地眨了一下眼,像是没料想到他竟会这么说,旋即,他看着斯卡拉姆齐的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疯?哈哈哈哈哈———”
斯卡拉姆齐被他笑的眉头紧皱,警觉地后退一步。
然而,男孩还在笑,笑的畅快淋漓、真心而快乐。
这种笑容根本不会出现在多托雷身上,学者自视甚高,总以矜持和优雅自居,却被年少时的自己打破。
赞迪克就像是多托雷的反面,叛逆到疯狂。
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唯有和另一个「自己」唱反调才是他生命中的头等大事,甚至愿意放低身段、拉下脸来与他人合作,为的就是要彻彻底底的杀死「自己」
当然,这种疯狂本就藏在这个人的骨子里。
毕竟没有哪一个人会为了求知求实,而把自己切成一片又一片,像是工厂里批量生产的零件,再分发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斯卡拉姆齐对学者这种偏执的想法不作表态、也没有任何看法。
事实上,
能成为执行官的人又有几个是正常人?
绝大多数都抱着自己的私心,只要不与冰之女皇的理念相抗,他们都是自由的——
甚至当时机到来时,自由便可居于命令之上,从而实现自我的意义。
这是不再爱人的神给予的宽恕。
所以,
神爱世人。
正因为神的纵容,这个疯狂的想法才会诞生。
不、不不,错了。
想法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自流放那天起……「禁忌」的种子就已经种下,而他,也不过是顺应另一个「自己」的想法,为其添砖加瓦罢了……赞迪克用手捂住脸,他笑意盎然、扭曲而疯狂。
下一秒,他突然抬起头,一步步逼近对方,先声夺人道。
“——斯卡拉姆齐,你装什么装?!
“美梦太真,都把现实给忘了?!什么时候你成了这样的大善人了?!
“你敢说你没动过这个念头吗?不可能吧?!很早之前,你不就已经见到自己的同类了吗?那个将军人偶……
“明明都是一样的构造,她却手握神明的权柄,站在稻妻权力的最高处,而你……”
男孩的眼眸沉郁如血,含着满满恶意,仿若蛊惑人心的恶魔,冷静而疯狂的在人耳边低语:
“那么努力,却救不下一个脆弱的孩子。哪怕再一次竭力呵护,试图获得力量和权力……他却依旧死去,甚至…你这条命都是他豁出去才有的……
“太可悲了,稻妻的人偶啊……命运犹如蛛丝垂悬,施与你诸多苦厄灾祸,让你煎熬痛苦、忏悔不得……
“而现在,凌越一切的机会来了,那么触手可及,你竟然…还在犹豫?
“呵呵呵……真无愧于你的名号啊……
【 Scaramouche,(胆小鬼)】
锵!
震耳欲聋的一声响。
长刀带着爆发的力量横斩而来,却被人用手中书本轻轻挡下,只剩下形如飓风的气流在整个房间内回旋咆哮。
见人目光阴鸷的盯着自己,赞迪克唇角笑意更甚。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再次抬手,将那些棋子同时送到斯卡拉姆齐的面前。
下一刻,他手臂猛地上抬,一掌将它们狠狠拍碎!
啪啪啪!
棋子们接连爆开,化作碎片迸溅四面八方,仿佛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并在男孩的指引下迅速聚拢拼合!
那些碎片挤压摩擦、诡异融合,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紧接着…
新的棋子,诞生了。
它缓缓悬浮,散发出浅白色的光芒,犹如高空月晕,冰冷又透明。
不会发光的星体若想被世人知晓,必定得借助外来的力量。
——亦如他们的计划,在不久的将来,那将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众所周知,若想打破棋盘上现有的规则,就得制造意想不到的混乱……”
赞迪克微微一笑,将棋子塞进对方手心。
“王车易位、「兵」升变,
“斯卡拉姆齐,你得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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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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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守塔人·一朵黄花的记忆】
卷首语——听着像玩笑话,但是,我们确实是永生不死的。
(引用于胡里奥·科塔萨尔的小说《一朵黄花》,译者:莫娅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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