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两位沈姑娘到了。”内官一声通传,打破了殿内微妙的气氛。
“进。”圣上没有理会兰芝,让两位沈姑娘进来了。
“臣女参见圣上、王爷、娘娘。”两位沈姑娘进门规矩行礼。
“有人说,科考舞弊一案,是成王府自导自演,你们怎么看?”
“圣上说笑了,”开口的是沈大姑娘,“自科考舞弊案一出,王爷和娘娘,夙兴夜寐,臣女是看在眼里的,若真是成王府所为,王爷和娘娘大可借着查案之由,毁灭证据,王爷为防意外,所有的证据,都是一式两份,一份留大理寺,一份交由御史台,中间经手之人,成王府、颖国公府、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胡大人、高大人,全程参与。”
“方才来的路上,臣女斗胆做主,命人去大理寺及御史台,取出了两份材料,以备圣上查阅。”沈二姑娘让人送来了两份材料,一份上盖着大理寺卿的私印,一份上盖着御史大夫的私印。
圣上随手翻看了翻看,所有公文材料,都有成王、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胡大人和高大人的私印,还有小小的一个沈字,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的笔力,应该是出自两位沈姑娘之手。
“还有一事,臣女本打算,科考一案已毕,再禀告圣上。”沈大姑娘倒是卖起了关子。
圣上示意沈大姑娘说下去。
“科考一事,全有成王殿下操持,御史台、大理寺和高大人从旁协助,臣女姐妹年幼,帮不上什么忙,却是很少见到宋大人和胡大人,臣女不知,何人将这不着边际的话讲于圣上,圣上亦可询问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及高大人,便知臣女所言非虚。”颖国公府是怎样的存在,沈太夫人跺一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颖国公夫妇虽不在京城,京城沈家只有沈太夫人、两位沈姑娘和两位小少爷,依旧无人敢在颖国公府门前说半个“不”字。
沈大姑娘的性子,是随了颖国公夫人,管你是谁,该说说,该骂骂。
圣上听着,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成王与胡大人、宋大人各执一词,虽然颖国公嫡女站在成王府这一边,但颖国公嫡女到底只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成王的事,还是先放一放,问过大理寺、御史台和高大人再说吧。
圣上留下了沈二姑娘带来的材料和成王的折子,便让众人离开了。成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的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兰芝,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了。
兰芝瞧着成王脸色不好,一路上小心牵着成王往回走,成王人高马大的,兰芝瘦瘦小小的,单从背影看,倒像是小妹妹陪着大哥哥。成王也知道是在宫里,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依旧保持着王爷该有的端着的架子,只是有些站不稳,兰芝一路上都牵着成王。兰芝向两位沈姑娘道谢,这么大的事,改日一定得登门致谢才是。自然不是现在,最起码要等到科考一案彻底尘埃落定,成王府才好登颖国公府的门。
“潇哥哥,潇哥哥。”等成王夫妇上了马车,兰芝瞧见成王还在发呆,便喊了成王两声。
成王像是醒过神儿来了一样,木讷的扭过了头。
“潇哥哥,你怎么哭了?”成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兰芝拿帕子帮成王擦眼泪,成王也不躲,任兰芝擦着。
“圣上,不信我。”成王呆了半天,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我信你,就像你无条件信我一般,信你。”兰芝拉着成王的手,兰芝怎会不明白,兰芝当然明白,当初爹爹也是这般不信自己,甚至比这般更过分。只是爹爹最多也就只是把自己关进祠堂,圣上却可以决定成王府的生死存亡。
“从小,我便不受父皇重视,我用功读书,按部就班,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长大,后来开始听差办事,虽说几经波折,圣上还是给了我成王的位子。再后来,继续办差,娶了妻,成了家,圣上,却是不信我,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便怀疑我,我可是圣上的亲儿子。”成王喃喃的说道。
“圣上不信你,就像当初,不信宁王一样,如今宁王甚至成了禁忌,连提也不能提了。”兰芝提起了宁王,成王如当头浇了盆冷水一般,突然泄了气。那可是宁王,其生母是四妃,年十五便受了封,又就番多年,圣上不也不信,宁王夫妇和宁王世子是什么下场,成王府也会如宁王府一般吗?
“潇哥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用兰儿多说,你也是知道的,君王的信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历史上有多少父子相忌,手足相残的故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根除。”兰芝说的这些,成王怎会不明白,如果连这些都不明白,他又如何能平安长大,如何成了成王。
“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全自身,保全成王府,保全舒家。”兰芝一脸严肃,成王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成王在想事情,兰芝也就不再打扰成王,一路上夫妻二人没再继续讨论什么。
等回了王府,成王已经擦干了方才哭过的痕迹,又便回了从前的那个“冷面王爷”。
“思齐,把云汉和行苇找来,还有戴姑姑、明姑姑和王嬷嬷。”成王进门的第一件事,便吩咐了思齐。
思齐应声离去,成王拉着兰芝回正屋。“兰儿说得对,我们得保全自身才是。”兰芝知道,成王是有主意了。
“潇哥哥打算怎么做?”兰芝问了句。
“我要把我们每日的起居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记录下来。”成王想了一路,想出了个这样的办法。
兰芝点了点头,如今圣上已经有些不信任成王了,是得早做打算。
成王夫妇到了正屋,没一会儿功夫,思齐便带着几人来了正屋。戴姑姑、明姑姑和王嬷嬷面面相觑的看着云汉和行苇,云汉和行苇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戴姑姑、明姑姑和王嬷嬷,这是整哪一出?
“王爷,娘娘。”众人先向成王和兰芝行礼。
兰芝点头示意众人起身。
“今日,找大家过来,是有事情。”开口的是成王,成王一开口,思齐他们三个便觉得不对劲儿,成王已经许久不像这个样子了,整日吊着个脸,好像谁欠他银子没还一样。自从兰芝入了成王府,成王可再也没这样过,成王府哪日不是笑语晏晏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兰芝神色如常,看着也不像是小两口吵架了呀。
“从今日起,你们需要将本王和娘娘每日的起居记录下来,整理成册,每日几时起床,几时休息,几时用膳,用了什么,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要记录下来。”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听不懂了?
“思齐、云汉和行苇负责记录本王的起居,戴姑姑、明姑姑和王嬷嬷负责记录娘娘的,每日记录完毕,统一交由思齐保管,由思齐整理成册。”以前没有兰芝,思齐是成王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如今兰芝成了第一位,思齐退居第二。这个世上,谁都可能背叛成王或者怀疑成王,但兰芝、思齐、云汉和行苇不会,绝对不会。将东西最后交给思齐,便已是明示,这份东西,绝不许外传,必要时或许能保得住成王府。
戴姑姑是皇后的人,一旁有明姑姑和王嬷嬷抗衡着,上头有思齐压着,再加上上次因为柳水的事情闹过一次,戴姑姑已经安生许多了。若戴姑姑还有什么异常举动,便可直接让明姑姑和王嬷嬷取而代之。
思齐他们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是成王吩咐的,便只管听吩咐办事即可,不多问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成王雷厉风行,原先猜测春闱试题泄出是出自主考官胡大人之手,如今成王已经查实,确实出自胡大人之手。并且有线索指向,此事到胡大人,绝非到此为止,挑明说吧,胡大人这个身份地位,能从宫中拿到试题,还远远不够,幕后之人,还有待调查。
幕后之人,还能有谁,能接触到试题的,能指挥的了主考官胡大人和刑部尚书宋大人的,这里面没有宫里的手笔,鬼都不信。其他的皇子年幼,宁平公主和真宁公主到底只是公主,接触不到春闱试题,便只能是几位王爷中的某人。秦王、晋王、齐王、楚王、荣王还有即将受封的庆王,谁都有可能。相比之下,只是齐王、楚王和庆王的嫌疑会小些。齐王府忙着招待南国使臣和沟通南国,估计没这个时间,楚王和庆王到底还是年纪小,小孩子脾气,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来,更何况,楚王刚封王,庆王将封王,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没事儿找事儿。
成王依旧挂着一张冷脸进宫将事情汇报圣上,也向圣上请教,是否要继续查下去。那日成王夫妇和两位沈姑娘走后,圣上便召见了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他们的说法和沈姑娘的说法是一致的。如今又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摆在面前,圣上明白,是自己多疑了。再看看成王,成王依旧是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像是欠钱不还的样子,圣上倒也没太在意,成王原先也是这个样子。
“此事,到此为止。”这是圣上最后的旨意。
圣上不是不查,是必须要查清楚的,但不能放在明面上查,更不能让成王继续查下去,成王还要去查凌霄阁的事情。科考舞弊一案,成王做的漂亮,凌霄阁的事情,相信成王也能查个清楚明白。
成王从宫里出来,不由得冷笑了起来,兰芝说的没错,君王的信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圣上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成王与往日的不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家父子,先是君臣,再是父子,那以后,便是君臣吧。把期待降到最低,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成王昂头出了宫。
科考舞弊一案,颖国公府助力颇多,成王府自然是上门拜访拜访的,颖国公夫妇又不在京城,成王去,倒是有些不方便,兰芝考虑着,哪天登门拜访才是。
京城沈家,只有沈太夫人、两位沈姑娘和两位小少爷在,沈太夫人信佛,兰芝淘来了一串七宝佛珠,又手抄了几本经书,兰芝很佩服沈太夫人,这可不就巧了,正好有机会登门拜访。两位沈姑娘尚未及笄,兰芝准备了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还有英芝从前绣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两位小少爷,兰芝还是从小岩弘那边搞了些小男孩会喜欢的小东西。颖国公府自然是什么都不缺,多少是兰芝的一点心意。
兰芝早早下了拜帖,登门拜访,两位沈姑娘,亲到门口迎兰芝进门,如今兰芝是王妃,主人家可不是要亲自迎接的,兰芝已经习惯了。
进了颖国公府的门,兰芝也注意到府里的女使婆子奔奔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便多嘴问了一句。
“今日是小弟的生辰,小孩子过生辰,没什么好张扬的,依着祖母的意思便没有说出去,只是家里简单庆祝下。”沈大姑娘倒是不避讳,对着兰芝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不巧了。”兰芝有些尴尬,兰芝是真的不知道,别说兰芝了,就算是思齐,也不一定知道今日便是沈家小少爷的生辰。好歹也是做姐姐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是巧了,”沈二姑娘笑着说,“娘娘难得出趟门,可不是巧了,赶上了小弟的生辰。”
两姐妹引着兰芝去见沈太夫人,两位小少爷也在沈太夫人处。“回去我把给弟弟的生辰礼补上。”兰芝小声的跟沈家姑娘咬耳朵,怎么着不得送个小金猪、小金鱼啥的。
“娘娘客气了。”沈大姑娘笑声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