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宫慎之的身躯彻底僵冷时,京城夜色正浓。
寒风裹挟着血雾掠过街巷,
将宫墙下未及清理的尸体冻成冰雕。
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铜锣声,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有人趁乱点燃了城东粮仓,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备马!”纳兰世媛黑甲上的凝血尚未干透,便一把扯开被血痂粘住的衣襟。
她翻身上马时,枣红马不安地嘶鸣,前蹄踏碎满地冰凌。
身后靖安军的黑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将军!城西刘家宅邸有异动!”
传令兵浑身是血地撞进辕门,
“数百黑衣人手持兵器,正在集结!”
纳兰世媛的长枪突然重重砸在马鞍上,惊得周围军卒纷纷后退。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火舌,眼中燃起嗜血光芒:
“先去粮仓!那些老狐狸们想趁乱浑水摸鱼,就让他们先等等!”
与此同时,京兆府内灯火通明。
武彦哲将染血的官服换作劲装,腰间佩刀的铜环随着急促脚步叮当作响。
他死死盯着墙上的京城舆图,指尖重重戳在标注着集市的位置:
“调五百衙役,守住东西市的要道!
告诉那些大商贾与权贵,胆敢在此时囤积居奇,本官的铡刀可不长眼!”
“大人!南城门守军来报,有流民聚集闹事!”
一名师爷抱着文书冲进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说是要冲进皇城分粮!”
武彦哲的瞳孔骤然收缩,抓起披风甩在肩上:
“定有人背后煽动!传令下去,四门紧闭,凡私自出城者,格杀勿论!”
而在城东工坊,海岳正举着火把站在高台之上。
下方密密麻麻的百姓们群情激奋,有人高喊着
“冲进皇宫抢粮”,
有人举着锄头叫嚣着“杀光那些贪官”。
海岳的声音突然撕破夜空:
“乡亲们!陛下虽已...但靖国公的大军正在赶来!
现在闹事,正中叛党的奸计!”
“放狗屁!”
人群中突然有人抛出石块,擦着海岳的耳畔飞过,
“我们全家一天没吃饭了,管他什么叛党!”
海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他死死攥住高台栏杆,任由寒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工坊的存粮足够支撑三日!
我海岳以性命担保,定会让大家吃上饭!”
就在这时,纳兰世媛的马蹄声如雷般响起。
她一甩长枪,将几个试图冲击工坊的暴民挑飞,黑甲上的血珠溅在百姓们脸上:
“都给我滚回去!谁敢闹事,这就是下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惊恐后退,也有人怒目而视。
海岳趁机跳下高台,抓住纳兰世媛的马缰:
“将军!不可用强!这些百姓都是被乱局逼得走投无路,稍加安抚便可平息!”
纳兰世媛低头看着他,脸上的血迹混着灰尘,眼神却比寒冰更冷:
“不立威,如何震慑宵小?”
她突然扯起缰绳,战马挺立而起,长枪指向天空:
“靖安军听令!此地戒严!所有人不得四处走动!”
......
深夜的皇宫内,纳兰世媛望着满地狼藉的椒房殿,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她的长枪“当啷”掉在地上,
伸手擦去脸上血污,却在掌心留下更深的红痕。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夹杂着零星打斗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将军,海岳大人求见。”
亲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海岳浑身是土,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木箱:
“我从工坊带来了些干粮,给军卒们垫垫肚子。”
纳兰世媛盯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突然笑了:
“你倒是个实心眼的,就不怕我是叛党,抢了你的粮食?”
海岳郑重地将木箱放在地上:
“将军若真是叛党,就不会拼命镇压骚乱。”
将木箱放在地上之后,海岳转身就走,步伐有些狼狈。
纳兰世媛望着海岳匆匆离去的背影,
殿外呼啸的雪粒灌进椒房殿,将满地残烛灰烬吹得漫天飞舞。
她弯腰拾起长枪,冰凉的枪杆贴着掌心血痂,疼得她微微皱眉。
远处传来沉闷雷鸣,暗红闪电透过雕花窗棂,
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破碎的青砖地面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拿酒。”
她突然开口,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亲卫愣了一下,连忙从角落翻出半壶冷酒。
纳兰世媛接过酒坛,仰头猛灌一口,
辛辣的酒液混着血腥味在喉间翻涌,呛得她眼眶发红。
她靠着斑驳的朱漆柱子缓缓坐下,
黑甲上未干的血迹泛着诡异光泽。
“将军,西市又有骚乱......”
亲卫的声音小心翼翼,却被纳兰世媛抬手打断。
她望着殿外摇摇欲坠的宫灯,
那些曾经象征着皇室威严的琉璃灯罩,如今七零八落散落在血泊中。
记忆突然回到出征前的那个清晨,父亲握着她的手说:
“闺女,若有朝一日世道变了,记得要活下去。”
酒坛“当啷”落地,在死寂宫殿里激起回音。
纳兰世媛抱住膝盖,黑甲的金属护膝硌得她生疼,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
东北的天空此刻是否也如京城这般血红?
父亲率领的镇国军是否还在与叛军厮杀?
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惨烈画面,
父亲被乱军包围,白发染血,
镇国军的军旗在寒风中倒下,染透了土地。
“父亲......”
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黑甲上,很快被寒风冻成冰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从小就想当将军,
在镇国公府的练武场上,
父亲手把手教她持枪,还说从军苦...
以前她不知道,
但经历过这短短不到两日的变动,她便知道了。
从军身不由己,的确很苦。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尖锐哨声,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
纳兰世媛猛地起身,长枪在手,却见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将军!城东粮仓火势失控,武大人请求支援!”
她深吸一口气,将泪水逼回眼眶,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