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君墨言登基，改年号为永宁。
太子继位，当下第一件事就是杀掉那些祸害江山社稷的奸佞。
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千岁爷君少决自然是首当其冲。
永宁二年，君少决畏罪潜逃被抓，尸身被鞭挞无数。
段子胥曾经看到过那被挂在城门上的尸身。
那个曾经明里暗里提醒自己无数次的男子，当真算得上奸佞吗？
在段子胥心中，并非。
恶人是君少决做的，美名不知为何都是那君墨言的。
明明那君墨言没做什么为国为民的好事，可不知为何民心所向，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生的帝王材料。
可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宣和十七年，纪清芙被冠上毒妇一名时。
君少决曾经提点过他，但那时候他一心都是吧帮助纪清芙辅佐君墨言成为储君，哪里听得下去其他。
也是后来在纪清芙死后，他似乎一夕之间想明白了很多。
那个自己一直都敬仰的圣明的君主君墨言，似乎并不是那样的。
他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却引得所有人都真心觉得这天下就应该是他的。
他做过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而所有人就像是被下了蛊，都觉得他好。
可到底，他好在哪里？
是缩在纪清芙身后，让她一个女子挨了所有骂名污名，最后得了天下负心薄情的杀了她吗？
这样的男子，怎配称帝？
但那时候的段子胥已经无心这些。
他再次得到君少决提点，那就是离开朝堂是非，帝王猜忌，自是会连他都不能容。
若是从前，段子胥定然会反驳君少决。
可那时，好像如梦初醒的自己，确信无疑。
永宁七年，那是段子胥最后一次出现在长安城。
长安依旧繁华，似乎没变。
但不知何时，城内多了许多异国之人，来往客商好不热闹。
民风淳朴的祈夏百姓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
永宁十年，君墨言后宫之中，依旧是白素素一人，却无子嗣。
朝臣数次上书，请求充纳后宫，却无一没有被驳回。
皇后所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似乎成了枷锁。
民间朝堂怨言无数。
永宁十三年，敌国来犯，一举攻下长安。
帝后危在旦夕，祈夏快速败落。
永宁十五年，百姓们民不聊生，纷纷起义造反。
滥杀无辜的帝王、残暴无良的贪官、痛苦不已的百姓……
整个祈夏水深火热，国之将亡。
永宁十七年，祈夏亡国。
国家更迭，百姓死伤无数。
人人唾骂那昏庸的前朝帝王。
阶下之囚的帝后，竟也不再是往日恩爱模样。
后来，牢里的狱卒说。
君墨言掐死了白素素。
原因不明。
有人说，乱世红颜获罪，盛世美人点缀。
那白素素是亡国之妖女。
若非是她，帝王这些年来何须大建高台，花费无数，纸醉金迷，奢靡无度。
都只为了她红颜一笑。
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们早有怨言。
后异国客商来往，强撑的繁华不过是他国之迷惑。
什么帝后佳话，都不过是笑话。
遥想二十年前，君御在位的盛世。
这祈夏倾塌，是所有王朝中最快。
百姓们是最苦的一方，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五年后，那在山野生活的段子胥被暗杀。
自此，一方名将，消失于这世间。
死之前，手中还紧握着那早已在岁月打磨下暗黄的荷包。
那上面芙蓉花依旧旺盛，杀掉他的将军伸手夺过。
看着上面的“芙”字，联想这民间的传言。
“倒是个痴情种，只可惜啊，喜欢上这么个毒妇，若非她，你何故落于此地步。”
那将军自是幼年时就听闻了无数有关于段子胥的风光事迹。
有些于心不忍，将那荷包扔在了段子胥身上。
对着身后的人说了句，“一把火烧了这里，一棵草都别留。”
成王败寇，亡国之臣，即便远离朝廷，也自是不能留。
段子胥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一片大火中。
同年，长安来报。
那一直漂泊在外的富商江临风，似有下落，可也不过一瞬，就再次失去了踪迹。
后来，有老妪河边洗衣时，似看到前朝相府有人经过。
夜间，有晚风吹来一阵阵的纸钱味。
有胆子大的人趴在门缝处看，铜盆里的纸钱还未燃烧殆尽。
那周围却是没有一个人的。
后说书先生们，精彩纷呈的将这祈夏之事说与众人听。
那异国之人，听得津津有味。
长安城内，再无昔日百姓。
少有的前朝百姓，也都为奴为婢，地位低贱。
有人愤怒，前往前朝达官显贵的陵园，将那些墓里的尸体挖出，鞭笞辱骂。
似乎在泄愤。
……
魂魄游离之际，君少决亲眼所见，这祈夏的破灭。
没有人知道，他死后成了一缕游魂。
亲眼见到盛世江山在君墨言的手中，不过十余年，就大厦倾覆。
顷刻间，烟消云散。
百姓们所受的苦难，无数次，他都想要伸出手去捞救，可他无能为力。
他亲眼所见，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
那君墨言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更是引起了他的深思。
前世，前世的帝王是君逸之吗？
他并不知道，因为前世，在他一剑杀了纪清芙后，那之后的日日夜夜里，他伴着美人皮入睡，总是能够梦到纪清芙。
后来呢，他似乎也记得不甚很清楚，再睁开眼，就回到了及冠之年。
那一年，是纪清芙的及笄年。
可是他来晚了，那纪清芙已经许给君墨言了。
他想到自己前世曾经一剑杀了纪清芙，还有那日日夜夜的梦魇。
遂作了罢。
佳人已许人家，自己又何必还为其所困？
他曾经疑惑过，这里的世界和他前世好像一样，却也好像并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那纪清芙没有如前世一般，过得极其糟糕。
就像是前世，也不过席间随意一句话，那纪明楼就将女儿送给了自己。
用女儿来当人情。
这一世的纪清芙，似乎有个很好的夫婿。
她有主见有想法，不是前世那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却始终得不到纪明楼看一眼的嫡女。
这一世的纪清芙，光是声名远扬这一块，举国谁人不知。
这样的发展，君少决自是乐见其成。
只是每逢午夜时分，脑海中还总想起，前世，她惨死在自己剑下的模样。
那楚楚可怜的女子，好像风一吹就能散了。
如今却是长安城最受人追捧的贵女，却是稀奇得很。
前世的他哪里知晓那后面储君之争，谁人胜利。
这一世，百姓们人人都说君墨言风光霁月，文韬武略皆是帝王之才。
他无所谓谁成为帝王。
他只知道，祈夏需要一个圣明的君主。
很明显，那纪清芙选中的夫婿就很不错。
只是后来，没想到，那纪清芙竟然一步一步不惜用自己的名声，去给那君墨言换取天下。
他曾问过她，何必如此？
那女子是怎样回答的呢？
倾尽全部，也要如此。
好一个倾尽全部。
后来，他亲眼看着那女子成为人人唾骂的毒妇。
比起他这个罪恶滔天的千岁爷，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再然后呢，君墨言成皇，她成阶下囚。
他身负重伤早已无暇顾及，被君逸之派人强行送出了城外。
这个她倾尽全部的男子啊，终究还是负了她。
“此地不宜久留，皇叔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长安，待不得了。”
“至于那纪清芙，皇叔救不得，也不能救。”
君逸之也是在看到那芙蓉剑穗时，才明白。
皇叔看上了那相府家的女儿纪清芙。
可到底君子有意，落花无情。
这些年，君少决明里暗里也帮了纪清芙不少。
只是啊，君墨言成皇，他们这些人就必须死。
帝王猜忌，怎会允许他们还活着。
那是君逸之在他的药里下了迷药，一觉醒来，君少决已经在前往逃亡的路上。
永年一年，有人说，那纪清芙未死。
那言论传出的时候，君逸之到底是没有拉住君少决。
君少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明明他和纪清芙并无多深的牵绊。
顶多是前世的黄粱一梦，今生的魂牵梦萦。
可到底，君子情也止于他深藏的内心。
但还是鬼使神差的回了长安。
心内的声音在说，想要再见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只是没想到，刚入长安，人就被埋伏的御林军给暗算了。
“朕就知道皇叔听到纪清芙活着会忍不住回来看看的，这不，果然来了。”
那是君墨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高高在上的男子，眼神里满是轻蔑。
看着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无限的恨意。
是什么时候起，君墨言开始对自己针锋相对的呢？
前世的君墨言虽说对自己疏离，可到底也会尊称一句皇叔，有礼相待。
这一世的君墨言，一开始就将他视作仇敌。
“皇叔逃了这么久，也该死了。”
“皇叔啊皇叔，没想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之人，我早看出来你有心纪清芙了，只是没想到啊，那纪清芙在你心中竟如此重。”
他说着，还饶有兴致的给君少决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毕竟，这一世的纪清芙可和你交集不深，果然啊，前世今生你都栽在了纪清芙手中，不管她是声名远扬还是臭名昭着，皇叔都会为了她只身犯险。”
“皇叔啊，你对她真是情深根种呢？但可惜，这一辈子，你们别想有好结局，她啊永远不会爱上你，她甚至都不知道你。”
“皇叔啊皇叔，你说说你，前世若是未曾帮那君逸之，你帮的人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如此，但可惜啊，你终究是选择了君逸之。”
“前世你是如何对待朕与素素的，朕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着，他亲手抽出了那把剑，一剑直击心脏处。
剑出血溅了一地。
“千刀万剐，朕要他曝尸长安，悬挂城门，以供世人鞭笞，这等奸佞，死不足惜！”
皇叔又如何呢？
至高无上的地位？
权势遮天的手，还不是被他砍下来了。
君少决啊君少决。
你可知，我自回来后，就一直在谋划了，你又怎能敌得过我啊？
只是没曾想啊，那纪清芙在他心里的地位竟然如此高。
毕竟，前世的君少决和纪清芙也算是经历种种才最终走在一起的。
而这一世的君少决和纪清芙可是没有多少交集的。
但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庇佑。
老天都觉得前世他和素素不公，死得极其冤！
真是天道好轮回。
君少决，纪清芙，你们啊，都该死！
君少决死了，曝尸长安城的第一夜，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白骨嶙峋，黑暗中似乎都散发着一层光。
他穿过众人，飘到了那尸体旁边。
伸手想要触碰，却直接穿过。
原来，道家所说的，人死后有灵魂和意识，都是真的。
他亲眼看着长安的百姓们对自己口诛笔伐。
那会青楼内，年迈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他的生平。
楼内茶客们，个个义愤填膺，都恨不得亲自动手将他抽血扒皮。
有人赞叹，当今圣上圣明，将他千刀万剐。
他和纪清芙的事迹，来回说着，已成长安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热话题。
骂名！
都是骂名！
他飘到了纪清芙生前所居住的东宫，还有她幼时的闺房。
在那里，他仿佛看到了那女子的一生。
可脑海中还是浮现出，前世那怯生生的少女，到死都是眼未闭上。
那样的少女，到如今的杀伐果断，倒好像两个人一般。
可君少决知道，那就是纪清芙。
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可叹，她遇人不淑。
一腔真心最后换得这样的下场。
纪清芙啊纪清芙，你可后悔，欢喜了这样一个豺狼虎豹这么些年？
君少决想，她应当是后悔的吧！
毕竟女子死时，听说吐了那君墨言好几口鲜血。
到死都是含恨的。
他偶然听到相府管家说话，知道了一个秘密。
他想，也许纪清芙这般大的变化，就是因为，她也是个重生者吧！
重来一世，选择了君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