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
向右？
总有一些路口的抉择，是痛苦的折磨。
梢月看着一个个情报，也明白了过来，神殿也好，圣地也好，甚至包括天凰族、地冥蟒，三年的沉寂，只为了眼下一刻的时机。
现在时机成熟了，鬼魔到了门口。
只要打开门，玄灵就会被鬼魔大军咬住咽喉。
而这一次的鬼魔，恐怕不会是简单的打打闹闹。
万古始魔应该早就识破了星辰树的骗局，重新控制了幽冥陪都，这才会重新派人凿穿空间墙，想要进入至玄灵大陆。他们此番前来，为的恐怕是彻底的占领。
牺牲掉鹤仙湖方圆千里数百万人乃至更多人的性命，换取鬼魔通道的封闭，换取玄灵的平安大局，打破神殿“借刀杀人”的计划，这种决策是正确的。
正确到，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反驳。
梢月很痛苦。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却不能不面对现实。
蓝酒的坚强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但也清楚，落天涯、天三寸，还有各大势力的决断是没错的。
为了大局，总是要牺牲的。
只是这种牺牲，为什么是那么的不甘，为什么是那么的钻心！
呱呱——
乌鸦低沉且撕裂的声音惊动了房间之中的人，门开了。
方如今一袭旧衣，神色镇定地走向叶长天，带着淡淡的笑意，伸出了手，说道：“迟到十年的再会，叶师侄，一切可好？”
师侄？
叶长天苦笑地摇了摇头。
沧澜算不上是自己的师傅，但自己也学过沧澜的一些本领，称师傅也不算错。何况，方如今很可能还真的是沧澜的师弟，毕竟，两人同出圣地，只不过一早一晚而已。
叶长天伸出手与方如今击掌，笑了笑说道：“看来我是要喊一声师叔了？”
“哈哈，如此的话，沧澜大哥一定会欣慰的。”
方如今凝视着叶长天说道。
“好吧，方师叔既然来了，那想必是听到了消息，长天也想听听师叔的看法。”
叶长天没有拐弯。
方如今躲了几年都没出来见自己，现在突然冒出来了，很明显是知道事情失控了。
天三寸、落天涯果然是认识方如今的，而且十分熟。
方如今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告诉叶长天：“时局至此，唯有舍弃方圆千里，方可抢占先机。此举有利有三，其一，避免鬼魔入侵，玄灵免于浩劫！其二，破坏神殿的计划！其三，为屠灭之战保存实力，赢得未来。”
叶长天看着方如今，他的谋断没有错，他的分析也十分在理。
弃军保帅，断臂求生，舍局域护全局，这在玄灵是典型的博弈手段。
众人将目光看向叶长天。
虽然叶长天的身份、地位对于天三寸、落天涯、方如今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很明显，三人需要叶长天的答案！
叶长天走向窗边，推开窗，目光看向远处熙攘的岛屿。
那里有无数的人在繁华之中行走，有店铺中忙碌的掌柜，有招徕服务的伙计，有背刀斜剑的修士，还有叫卖的商贩，有妇人牵着孩子的手，在那讨要冰糖葫芦，天真无邪的笑脸，就那么柔柔地映入叶长天的眼眸。
“你们的决策都是对的。”
叶长天轻轻地说道。
听闻此话的蓝酒颓然地坐了下来，梢月也转过去了身，身躯微微颤抖。
天三寸、落天涯与方如今都放松了下来。
叶长天长叹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你们的决策都是对的，也是理性的，是最符合玄灵利益的。只是，我们活着，不是理性到冷酷，冰着心旁观无数人湮灭的石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疼，会流泪的人。”
“我们修行的道，不是或大或小，或轻或重，局部或全局的利益选择！而是，遵循内心，听从灵魂呼唤，竭心尽力，倾力守护的行动！我不会牺牲这方圆千里，让所有人无辜的死在这里！”
叶长天抬了抬手，打断了落天涯想说的话，坦然道：“牺牲几百万人换取万万人的平安，这是正确的，但却不是我想要的！他们这几百万人，没有任何理由为其他人而死！他们有他们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生命！万万人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
“如果无数人要死，我希望他们死的时候，是清醒的，抗争的，壮烈的！而不是死在一场毫无防备的空间乱流之中，成为血雨，染红这最美的湖！”
方如今听闻叶长天的话，看了看沉默的天三寸与落天涯，起身说道：“你清楚决策的结果是什么吗？”
叶长天的手猛地拍在窗台，严肃至极地说道：“再打一场鬼魔之役！”
“鬼蜮之役不是天门一个势力可以打赢的！你若是在此番决策上无法争取弑神联盟的支持，无法得到天龙族、鬼蜮等力量的支持，你会死，天门所有人都会死！你清不清楚？难道真的为了这方圆千里的人，舍弃兄弟的性命，舍弃亲人的性命吗？”
方如今严肃地逼问道。
叶长天凝眸看着方如今，郑重地说道：“我不是想要舍弃兄弟、亲人的性命，我是在告诉他们，想要走一条通天的道，就需要一颗通天的心！疏篱！”
疏篱至，拱手肃然，豪情喝道：“天门疏篱在！”
叶长天看着疏篱，拿出了天门令，郑重地放在疏篱手中，下令道：“告诉叶一，马上肃清神殿耳目，组织撤退，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空鹤仙湖方圆三千里！通知通天阁、流星、小天门、乾元，疾援中都，迎战鬼魔！告知玄灵，鬼魔入中都，迅速向南灵中部、东海云天、西灵撤退，让王烁、仲舜恢复这三个方向的超距离传送阵！”
疏篱握着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喊道：“疏篱遵命！”
蓝酒面带笑意，眼帘含泪地走向叶长天，轻轻地抱住叶长天，拍了拍叶长天的后背，轻轻说道：“你让我看到了良知与温暖，看到了担当与人性。这一次，姐姐会陪你到最后，绝不会让你再孤独！”
蓝酒退后一步，喊道：“封一刀！”
封一刀从外而入，肃然喊道：“丹盟封一刀在！”
蓝酒将令交给封一刀，凝重地说道：“着令算天知长老携深蓝率一月、二月、三月速至鹤仙湖！不得迁延半刻！”
封一刀接令道：“封一刀遵命！”
梢月已然流泪，婆娑的看着叶长天。
在所有人都放弃了这数百万人的时候，只有叶长天抗住了压力坚持了下来。
也许叶长天的决策是错误的，也许决策是不利于全局的。
但梢月却认为，这个决策，是最温暖的，也是最动人的。
我们用守护来对抗鬼魔，用力量来守护方圆千里、万里！
而不是用，牺牲！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死，也死得明白，死得清楚！
梢月拿出了弑神令，蓝酒也交出了自己的那一块弑神令，梢月轻声喊道：“叶獓，传讯弑神雷霆，率所有人，立即到鹤仙湖准备作战！”
叶獓接令而去！
梢月目光看向落天涯、天三寸，说道：“梢月忝为弑神副盟主，在职权之内，调用雷霆。对于天龙、鬼蜮、衍月等势力，弑神不下指令！”
天三寸哈哈笑了笑，拍了拍叶长天的肩膀，说道：“你的格局里，不是装着生与死，而是装着不应该死的就努力去守护。没办法，我若是不站在你这一边，天叶是不会喊我父皇的。”
叶长天感激地看着天三寸。
天龙族的力量是极强的，若是天龙族愿意抗争鬼魔，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鬼帝落天涯拍了拍桌子，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拿出了一枚令牌，向门口丢了过去，喊道：“落叶，别躲了，命令落花带五月、小幽、小暗所属力量，先行赶至鹤仙湖！”
落叶没有说话，接过令牌，对叶长天等人点了点头便消失不见。
落天涯看了看惊讶的叶长天，无奈地说道：“我老了，总需要听听年轻人的意见。鬼帝城中，山河、落花、落月都认为你会守护，而不是放弃。事实证明，他们说对了。”
叶长天拱手感谢。
没有想到五月、小幽、小暗也已经成长为了独当一面的人物，绛珠如果知道了的话，想必会十分开心的。
方如今看着叶长天，再一次想起了沧澜。
居正山论道，沧澜为的不正是心中的正义与坚持？他难道不清楚忍一时风平浪静？难道不清楚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沧澜没有。
人是怀着敬畏的心，坦荡地活着的。
遵循内心的声音，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愿意为之付出的事，不正是沧澜的一贯作风吗？
人，真的需要时时刻刻的绝对理性吗？
在谋划与决断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增加一些人性的元素？
自己错了。
站在未来的角度来评估没有发生的未来，评判正在进行的当下，理性有时候需要让位感性，尤其是面对无数人的生死时。
方如今走向叶长天，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次，我跟你走。”
叶长天感谢地看着方如今。
方如今轻轻摇头，说道：“无需感谢，你继承着沧澜大哥的意志，我相信的不是你，而是沧澜大哥的选择。”
叶长天笑了起来。
无论方如今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立场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我们需要抓一些棋子，不能让神殿的人，一直躲在不知道的地方。”
叶长天的目光看向鹤仙湖。
“一人两颗棋子，如何？”
方如今轻轻一笑，提议道。
天三寸笑着弹了弹衣襟，说道：“我没问题，就是天涯兄貌似受过伤，不知是否还有战力？”
落天涯呸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伤势了？我早好了！两颗够不够？”
方如今平静地说道：“足够了。不过，三百选八，希望三位不要选不出来。”
叶长天目光看向远处，鹤仙湖已经乱了，鬼魔即将入侵的消息让这些人仿徨不安，有些人守着所谓的店铺、财产不舍得撤退，有些人上想要奔跑，却找不准方向。
他们是没有秩序的个体，想要有序的离开，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