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张爷爷和大熊都在秦狱?你回来是去找他们,却没找到?”吴菡问道。
“是的,是的。你说他们还活着吗?”素楝问吴菡,她心里早就有答案,可是她依旧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希望有人能告诉她,她想错了。
可是吴菡沉默了。
她没在那里待多久,可是她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她也是进去找人,但是华琮及时出现了。现在想起来,她还在想,要是华琮不出现,自己会怎么样。
那样的地方,超乎了她的所有想象。若要有,那也应该是罪大恶极之人死后葬身之所,实在不是活人应该待的地方。
她进去救了父亲一命,可是却葬了自己一生。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那么无助,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可是,她在眼前的女孩身上看到了希望,她想起华璎对她说的话。
那日华璎过来找自己,把这枚戒指交给她,告知素楝和虞槿他们已经离开。他劝说自己和她合作,在宾客面前为他作证,证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也许你不忍心,因为你没有自由但是你有尊严。但是你所知道的不及真相万分之一残忍。我只需要你讲明你知道的一切就足够了。”她听着华璎的计划,心下震惊。震惊于她对于面前之人的认识,也震惊于自己心下的那一点犹豫。
他要做的,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做的吗?
她想要在天下之人面前,问问华琮,为何要杀害一个纯良之人,为何要骗她一个女子,为何要以父亲为人质要挟于她,为何,为何要虐杀那么多人?天下之人或有罪之,各界自有章法,动用私刑,又是为何?
可是她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父亲还在他们手中?她试图安慰自己。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不是,她在担心华琮。她在担心若是这样做了,他会如何?
她恨这样的自己,愧疚和自责排山倒海而来,对自己的厌恶让她彻夜难眠。
于是,她答应了。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是多么希望素楝能快乐的过一生,不要像自己一样。
“虞槿呢?”吴菡问道,“他知道你回来吗?”
“不知道。他应该还在海上。我没告诉他,这里太危险了。”素楝说。
“你也知道这里危险。”吴菡佯装发怒,但转而又笑了,看着眼前熟悉的素楝,她心下有一点点安慰。能在这时看到好朋友,老天待她不薄,她看着素楝,眼底有一丝调皮,“他们派你来给我梳头?”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素楝脸上的泪水还未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小声的说道,“他们也不知道我不会梳头。”
吴菡笑了,她让素楝坐在凳子上,打开盒子,拿出梳子,开始帮素楝梳头。素楝要起身阻止,却被吴菡按在了凳子上。
“不要动。你只知道我画牡丹是一绝,其实我头发梳得也很好。”吴菡的声音温柔,动作也很轻。
素楝的头发本就是胡乱扎的,也是该梳理梳理了。她乖乖坐好,对着镜子。
“素楝,你是怎么下定决心的?”吴菡幽幽问道。
“什么决心?”素楝有些不明白。
“明知道来这里可能回不去,再见不到虞槿,可是你还是回来了,为了你的亲人和朋友舍弃你的爱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他不是……”素楝有些不好意思,“没怎么想,就是觉得如果不回来这辈子不会心安。与其后悔一辈子获得并不安宁的幸福,还不如死在这里。”素楝回答。
吴菡看着镜子中的女孩,还是一脸稚气,话却说的坚决。自己常常觉得她单纯又懵懂,现在看来,她远比自己有勇气。决断的时候不会像自己这样拖泥带水,会伤心但是依旧会向前冲。吴菡很熟练的摆弄梳子,想到素楝现在不能太引人注目,便梳了一个普通的发式。素楝看着镜中端庄灵巧的发髻,甚是开心。
“菡姐姐,你真的不换衣服吗?”她试探着问道,无论如何今日总归是她的大喜之日,一身白衣岂不是很不吉利?虽然她并不相信这些,但是是在关心的人身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换。”吴菡走到那窗前,今日很是奇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漆黑一片。只是这饕餮楼灯火通明,通往那饕山的悬路上的照明火光也烧的灿烂,看起来就像是白天一样。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热闹,每个人都面带喜色,而她,这个最应该开心的人,却在此伤神。素楝也走到窗前,并肩而立,二人看着黑夜,各怀心事。
她们心中各有一个决定,却不能说给对方听。
“楝楝,我欠了一个人的情,还欠了另外一个人的命,”吴菡声音幽幽,那双看向远方的眼睛像星星一般闪亮,
“你说,我是先还情,还是先还命?”
恰此时,夜空中烟花绽放,小小的烛炮冲到天空,化作一朵朵美丽的花,转瞬即逝,没留下一丝痕迹。
“你说什么?菡姐姐?”素楝没听清那句话,却是再也听不清了。而吴菡,又做了一生中最后一个决定。
如果不能做人间的濯濯清莲,那就做空中的绚烂烟花吧。
吴菡看着眼前的烟花,想到她提出的几个条件,华琮都照做了。她要在这饕餮楼待嫁,要他按人间习俗,明媒正娶;她要他尊重自己,不到新婚之夜不碰自己;她要他尊敬父亲,善待仆从,他都做到了。甚至她只是偶尔说了一句关于烟花的诗,他便不知去哪里找来这烟花来博她一笑。
看样子,他马上要到了。
果然,门外很快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素楝藏到了屏风后面,吴菡忙朝外走。
华琮推门而入,红色丝纱重重叠影,一人从那红影中走出来。她脚步轻缓,隔着轻纱看不清表情,但是这样反而更好。近了,近了,隔着轻纱,他也能想象她的美丽。华琮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吴菡掀开最后一重纱幕,对着他笑了笑。
这微笑,就是华琮的温柔乡。若是此刻让他即时死去,他也愿意。这微笑,让他忽略了吴菡身着白衣的遗憾。他原本就是想在她准备停妥之前来看看,想问问她还缺什么。他不是小孩子了,人前他是威严的丹粟王,可是此刻,他就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