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齐聚的场面让昭月想到,她的赌注,或许不必只有虞瑾一个人了。
也不必只有爱情,还有比爱情更宽广的友情。
于是她看向素楝的眼神更加温柔了,“素楝妹妹,你放心,我定然会将这位婆婆平安的带回,你的素问阿婆,也必然会平安回来的。”
素楝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暖意,她见过很多残忍,但是这世上终究善多于恶。
昭月带着柳千辞离去,虞瑾和素楝商议今晚计划,而华璎则准备一会儿出发去凌府。此刻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几个年轻人正在做的事情,即将撼动整个仙界。
半下午的时候,华璎穿着他的那套“纨绔”行头,再次上凌府拜访。华璎带了昭月的百年陈酿,说是找到了好酒不能一人品。凌波倒是没想到华璎今日又会来,但是也没有多想,无非是个公子哥儿在天上无聊,找个酒肉朋友。
于是凌波便好酒好菜的招待,和华璎畅饮一番,直到日落,夕阳西下。华璎一直缠着凌波,又时不时接机会近距离接触凌波,想试探那簪子还在不在凌波身上。喝着喝着,越来越热,凌波很自然的脱了外袍,华璎一个假装不小心,将一杯酒泼到了他身上,借机伸手去探他的怀中,是否还藏着那只簪子。
确实没有,看来昨日的计划十分成功。
凌波其实还是担心的。他知道华璎目的不纯,当下还是觉得昨晚自己藏着的钥匙很是不放心,中间借如厕便回去看了一眼才回来。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切又被华璎和素楝尽收眼底。
原本虞瑾要自己一个人来,但是大家都觉得两个人比较稳妥,因为毕竟不知那地底下到底有什么。
凌波看完簪子,便又回去应付华璎了。原本是想跟他搞好关系和妖界搭上人脉,但是没想到这个人竟这般无赖,凌波实在是对那双手厌恶至极,但目前却又得罪不得。
凌波走后,素楝和华璎躲在那大树上,远远地看着那暗门的所在地,直至夜幕刚刚降临,和华璎的约定时间已到这才准备行动。
他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二人走到那小院墙角,朝着那凌波伸出手的地方看,发现有一块砖的纹路似乎与别的深浅不同,显得格外光滑些。虞瑾伸出手去按了按,但是没有动。这里随时会有人来,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进去。素楝回忆在大树上看到的凌波的动作,她又看了看在尝试按那块砖的虞瑾,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突然,素楝想起来,他们两人的位置不对。虞瑾是正对着那砖的方向,而凌波当时是斜对着的。或许是因为位置不对,所以受力不一样?又或者是,脚下所站的位置也有机关?
此时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地面,只是因为那砖是白色的,就着月光才可以看清,素楝想,好歹得试试。她示意虞瑾移开,她按照凌波当时的位置,站了上去,再小心的伸出手,朝那块砖的一侧按去,动了!
脚下开始移动,虞瑾见状,迅速和素楝站在一起,二人几乎是相拥的姿态,随着那地面向下缓缓移动。
出乎意料,地下并不是黑乎乎的一片。相反,比那地面还要亮堂,仔细一看才知,那顶上镶嵌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地面停止移动,素楝和虞瑾进入到了一个白玉做墙的空间。当他们踩到地底密室的地面,那带他们下来的“移动地面”又缓缓升了上去。可以想见,那小院的墙和地面也恢复了原状。二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地下久不见阳光,空气湿润得有些黏腻。
让人惊叹的是,这个大的空间里,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雕像,身姿各异,有些是全身的,有些是半身的,有些是坐着的,有些是站着的。雕像的风格也不一致,有些粗犷只有神韵,有些却精细得连头发丝儿都能看见。但是无一例外,她们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那是广场女神像的眼睛!
就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跟真的一样。虞瑾和素楝站在这大厅的中央,仿佛有几十双成百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虽然素楝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是还是有些瘆人。
二人接着往前走,再往前便是一处狭窄的通道,仅可容一人站立。虞瑾率先走了上去,将素楝紧紧的护在身后。他示意素楝脚下跟着他的脚印子走,素楝心下明了。随着这狭窄的一人道渐渐地深入,光亮也渐渐减弱。素楝不由得有些紧张,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抓住了虞瑾的衣角。
虞瑾回头,什么也没说,只攥住了素楝的手。这样两人的速度也降了下来。随着光亮渐渐消失了,墙壁上却显露出了一幅幅画。原来这些画是用特殊的颜料画出来的,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发光显现。画的手艺十分拙朴,只用线条,勾勒出人物。二人慢慢往前,虞瑾专注于观察周围,以防有危险,而素楝则是仔细的看着壁画。
原来这画的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一个王子和母亲相依为命,十分善良,被国王抛弃后又得宠,引得坏王后嫉妒,因而放火烧了宫殿。一名对母亲痴情终生的男子,终于找到机会救了母子二人,但母亲重伤毁容,精神异常,儿子受了惊吓,也害怕见人。那男子将二人寄托于自己妹妹家,藏于地下。妹妹贤良淑德,美貌温柔,对待母子二人尽心尽力,一面劝夫家收留,一面悄悄的给他们送吃食。日久天长,儿子对这位美貌的夫人产生了难以抑制的眷念,而这位夫人,因为丈夫不成器、儿子吃喝赌,整日受气。于是她便常常来这地下密室诉苦,日子久了,二人形成了别人没有的默契……
素楝沉浸在故事之中,虞瑾发现了她的不对,一阵浑厚的仙力注入她的体内,素楝瞬间清醒了。原来这地下没有机关,而那画上却是有毒,素楝离得太近便中毒了。好在有虞瑾相送的黑木符可抵抗一二,加上虞瑾的帮助,倒也没有大碍。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就渐渐有了光亮,一开始远远的像一根火柴,渐渐的变成了一颗夜明珠大小,到后来,就真的变得亮堂起来。但是令二人失望的是,那狭道的尽头,还是一堵墙。只不过这堵墙,却是弧形的,将一条道分成两条道。
素楝犹豫了,照理说,这时两人兵分两路,才是最妥帖的,必然会有一人在那尽头找到钥匙。她果断的小声跟虞瑾道,“我走这边,你走这边。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帮我救出阿婆。”
虞瑾却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只是细细的看着墙壁和地砖的分布。然而却并没有头绪。他看着那没有一丝破绽的墙壁,再回头看素楝的脸。有些忧郁,更多的却是坚毅。当下他便下了决心,攥紧了素楝的手,指着左边这条道,“就走这边。要死,就死在一起。”
素楝的内心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这些天努力安定自己,劝导自己不再去想和虞瑾的事情,已经颇有见效。但事实是,这些努力和压制,在虞瑾的面前不堪一击。无论他之前怎么绝情,只要他勾勾手,她就会乖乖过去。
素楝很恨,她不甘心,但是此时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她想了想,竭力使自己显得镇定,“不行,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将这簪子带回去。”
“你相信我,”虞瑾道。
素楝知道自己已经再无法拒绝,只好乖乖地跟着他。二人绕着那面弧形的墙,一直往里走,过了好久,素楝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原来,这里是个迷宫阵。
然而却没有沮丧,二人站在原地,静静地思考。
突然,素楝发现自己的脚底下动了。只是那一瞬间,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素楝看了看虞瑾,指了指脚下,“地下在动。”显然虞瑾也感受到了。没想到这地下的迷宫竟然还有另外一番景象。
二人屏气凝神,仔细听下一个动静。果然,不一会儿,又动了一下。再下一个动的刹那,虞瑾突然使出万钧之力,以手为拳,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猜测,这地方既然能动,肯定是最薄弱的地方,下面一定是空的——至少移动的时候是的。
啪的一下,地面被敲了一个大坑,慢慢地那坑陷落,露出了锯齿一样转动的齿轮。难怪他们刚刚走到哪里都是墙,原来是这齿轮在作怪。想来这齿轮会因这地上的承重大小改变这墙的位置,使得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墙。
虞瑾和素楝不由得惊叹这设计的巧妙。只是令人纳闷的是,从地下大厅走到现在,所设机关都并不能致命,只是让人知难而退而已。
幸好这设计机关的人,不是嗜血之人。
或许是因为此刻素楝和虞瑾停止了移动,那齿轮也停了。但是只要二人重新踏上那地面,这齿轮将会重新动起来,等待虞瑾和素楝的依旧是那面墙。
虞瑾思考半天,素楝突然灵光一现,将头上的钗子拔了下来,递给虞瑾。头发没了钗子,瞬间松动了许多,倒更显得素楝其人鬓发如云、慵懒柔美。虞瑾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如常,他已经知道素楝的意思,于是也不客气的接过簪子,插在了那连动的齿轮下齿轮受了阻碍,再也不能动了。
终于大功告成,二人不再耽搁,再次出发,这次还是从刚刚的路线走。没了可以转动的齿轮,这里就只是一个拥有圆弧墙面的建筑了。二人顺利来到这圆盘的中心,中心是一根柱子,模样倒是很眼熟,看起来……看起来和那天牢前面的立柱一模一样。素楝正想凑近去看一看,突然从那圆盘底下冒出一个巨大的脑袋!
那是一个人的脑袋,足足有六尺开间的一堵墙那么大,然而那身子,滑不溜秋、黑布隆冬的……却是一条蛇!
素楝从未见过如此恐怖之景象,她被吓呆了,她知道此刻要快逃,却发现自己的腿无法移动。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那条人面蛇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素楝一口吞掉之时,虞瑾迅速将素楝带走,躲在了最远的角落。那条蛇似乎不甘心,但是它好像并不能自由移动,下半身被困在了圆盘那不能动,只能伸出按长长的红色的舌头,四处张望着,嘴里流出黏腻的涎水,看起来十分恐怖。
素楝的心跳静止了半刻才开始跳动。这样远距离的看着那条怪异的蛇,心里还是十分害怕。虞瑾仔细一看,发现这条大蛇背上有翅膀。
原来,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八岐大蛇。它也并不是妖怪,而是通灵性的仙人坐骑。到底是哪位神仙,这么残忍,将自己的坐骑困在这里?
突然,虞瑾发现那蛇的小眼睛里,滴下了几滴泪水,虞瑾心道不好。这八岐大蛇一旦哭起来可不得了,却不说声音咆哮又如婴啼,恐怕他和素楝要被淹死在这密室。
“有吃的吗?”虞瑾问道。坐骑最是通灵性,若是投其所好,可能会让他好受些。
素楝被问懵了,这么紧急的情况,虞瑾竟然饿了!
不过呢,打打杀杀可能她不擅长,但是吃吃喝喝却永远难不倒她。素楝从怀里拿出了大饼、春卷儿、卤鸡蛋,还有又脆又香的煎小黄鱼。虽是紧急十分,虞瑾也不得不感叹,素楝真是……会吃。
虞瑾从中挑了卤蛋和小黄鱼,扔给了那大蛇。大蛇果然是很久没吃过美味了,在这里困着,估计就只能吃蚊子了吧。虽然对于这么大的蛇来说,这点东西都不够塞牙缝。但是那大蛇似乎并没有嫌弃,反而十分感激,它来回晃着脑袋,幅度越来越大。正当二位以为这大蛇又要发疯,那圆盘的后面,裂开了一道小缝,渐渐地那缝隙越来愈大,可以看出来是一道向上的阶梯。
原来这灵蛇是在给他们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