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匆匆离开清凉殿,回到自己的院子,果然不出所料,尤秦在里面。虞瑾急切的冲到尤秦面前,掏出那蓝色小药瓶,“你这解药到底是真是假?你骗我?”
尤秦一听到天帝和伏夷有意让虞瑾去人间平乱,便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想着如果虞瑾需要,他可以去求伏夷,跟着他去到人间,其间或可帮助一二。
然而没想到,他满腔的热情得到的竟然是虞瑾的质问。
尤秦有些失望
。这一生他甚少真正付出感情,唯一的两次便是给了虞瑾母子,但是到现在好像总是自己在受伤。可是如今,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回报、不喜欢、权衡利弊便弃之如履,因为虞瑾不仅仅是他唯一的孩子,还是他尤秦一飞冲天的赌注。
所以,即便虞瑾对他不敬,他依旧以笑脸相迎。
或许,天道轮回,就当是他尤秦欠这对母子的。
“这药确实没问题,”尤秦用了他最大的耐心,“绝对没有毒,只是药效发挥也要一定时间,你不要这么着急嘛,我还能害你不成?”
虞瑾当然知道,抛开父子关系不说,尤秦此刻的人生命运几乎都押在自己身上,还指望自己去做天帝的乘龙快婿,自然不会伤害自己。只是,对素楝就不一样了。
“你确定?”虞瑾郑重地再次询问,“这药真的没问题?”
“自然是没问题,我发誓。”尤秦信誓旦旦。
虞瑾打开那蓝色小药瓶,揭开盖子,倒了几粒药丸,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他观尤秦,似乎并未有担心之色,心想这药确实没问题,才放下心来。
待尤秦走后,虞瑾将那药丸儿吐出。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吃这解药。他知道,自己和素楝之间,必然不会一帆风顺。他身上肩负的责任越来越重,却又没有足够能力来护她周全。或许两地分离之际,这情蛊之痛就是唯一的联系了。只是素楝必须解毒,而他,当做是惩罚也罢,恩赐也罢,天涯海角,他愿意保留着这独一无二的联系,即使是痛那也没关系。
尤秦走在去找伏夷的路上,心中依旧为虞瑾对他的态度而愤愤不平。不过,他心中窃喜,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虞瑾这小子依旧没有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将那两个小瓶的药对调了。那红色小瓶里根本不是什么解药。要是那小子真心信任自己,乖乖按照自己所说,将那蓝瓶给素楝那丫头,也就罢了,就当是老父亲对于乖儿的奖赏。只是,谁让他不信任这个老父亲,也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原本尤秦以为虞瑾已经放下素楝,专心的看顾昭月公主。只要素楝不纠缠,尤秦也打算就此放过。他想到虞瑾不会信任自己,必然会将自己的那一份药给素楝以确保安全,殊不知尤秦早就算准了。
刚刚已经亲眼所见虞瑾吃下了蓝瓶解药,这下他也放心了。即便以后素楝那丫头有什么事,也不会影响到虞瑾毒发。只是这样一来,那岑素楝也就没机会了。因为,这情蛊一旦一方解毒,另一方发作会越来越严重。除非此人神力非凡,或是已经情散缘尽,否则最终难逃一死。
想着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也不用跟虞瑾起冲突,便解决掉了一个绊脚石,尤秦不禁心中大悦,刚刚在虞瑾那的冷遇也有所消解了。他重新神采奕奕,朝着伏夷大殿飞奔,希望能够在虞瑾走之前,求得恩赐跟随左右。
伏夷心中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尤秦这个人他还算是了解的,一般人绝对不能让他如此尽心尽力帮衬,加上其年少风流之名,伏夷不得不对他和虞瑾之间的关系有一番猜测。若真是关系匪浅,那必然是不会让尤秦跟随的。留他在天庭,虞瑾会更好拿捏一些。
于是在尤秦兴冲冲来求情的时候,伏夷自然是没答应。只说尤秦劳苦功高,凡间辛苦,实在不忍其风餐露宿,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尤秦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府中焦急等待。但是好在昭月公主格外提贴心,派人来传信,大意就是不必担心,会事事沟通,互传信息。这让尤秦更加满意昭月了,不仅出身高贵,还这般会察言观色。她能这样做,必然是看出来自己和虞瑾关系不一般。想到这里,尤秦又有些自得的神气。
昭月公主似乎并没有许多东西要带。这趟人间之行辛苦她也自知,但她虽是金枝玉叶娇惯长大,但是内心之坚韧非同一般。此去不知何种情况,但没必要大费周章。虞瑾此去有重任在身,她想尽量低调,不给他添麻烦。所以当虞瑾走出院门,看到昭月拎着一个包袱独自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他有些惊讶。
“怎么?不认识我了?”昭月一身男子打扮,难掩丽色,英姿飒爽,赏心悦目。虞瑾刻意保持了距离,他不知素楝如何了。原本为了保险,想将剩下的解药带给她,但是出门就碰到了昭月。他拱手退步行礼,“昭月公主。”
昭月有些不悦,她不喜欢虞瑾跟她保持距离。她往前一步,准备扶他而起,虞瑾连忙退后一步。
“在虞将军的眼中,我便是那么不堪吗?”昭月终于忍不住。
“公主言重,公主天人之姿,华贵雍容,是在下不堪匹配,还请公主不要再为在下用心了。”这是虞瑾很久以来就像对昭月说的话。他对于昭月的倾心和付出受之有愧,在大殿上,他原本想婉拒昭月的陪伴,但是又怕伤害她的自尊心。或许,让天下人觉得是昭月公主看不上虞瑾,是他能给她的唯一回报。
“你不必说了,”昭月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将军的心意怎样,我不会勉强。但是请将军也尊重我的意愿,我喜欢谁,愿意为谁付出,也是我的自由”。她脸色通红,说完这番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个纤瘦的背影。
“唉,”虞瑾低声叹气。
二人并行,穿过莲池,再到天堑。因着两位皆是仙力深厚之人,踏上天堑,如履平地。天堑边上的黄花儿依旧开的灿烂,那绿色的树依旧挺拔,显得一片生机勃勃。倒是那深渊的黑色雾气一团一团,似乎比往常窜的更高些。虞瑾和昭月走在天堑上,看着周围一片茫茫,两人皆是无话,直到走到南一门,出示腰牌,才开口。昭月公主出行走的并不是明路,还得借虞瑾的出行腰牌。
侍卫是认得这位少年将军的,二人很快便出了这城门。
终于获得了自由,虽然不是全部。
虞瑾回头看了那气派的南门,素楝还被关在这精致的牢笼里。不过很快,她也会逃离,在这天际的某一个地点,他们会再次重逢。而那时,天下已经再无阴谋,而他们也能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
和虞瑾略微的沉重不一样,昭月对于宫外的一切都很好奇,连那大似的软软的云朵,也是第一次触摸。身边站着自己心爱的人,眼前是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昭月一扫刚刚阴霾,变得前所未有的雀跃。
“将军,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她回头,朝虞瑾笑着,另一只手,将那包袱搭在肩头,十分随意,和那城内的公主判若两人。
虞瑾指着西南方向,那里正是人间闹得最凶的地方。他听伏夷的手下给他讲了一些情况,也听华璎说了一些事,大概了解。冥魔人交界之处,便是古琔国,那次在万蜃楼救下的昀颜便是琔国的亡国皇子。
二人正要腾云而去,突然有人喊住了虞瑾。
是华璎。
华璎原本在家生闷气,怎么就错失良机让虞瑾占了上风。但是他向来不会在悔恨中迷失自己,何况他如今的身体也不允许。从妖界带来的药快吃完了,最近半夜偶尔会醒来,感到浑身发凉。他知道,这病已经不可治了。
既然光阴如此珍贵,那就不能浪费一分一秒,于是他又溜达着准备去找素楝。可是刚一出门,便发现许多侍从行色匆匆,他拉了一个人随便问问,才知道原来虞瑾和昭月即将出发去人间,王府换了管事儿,他们正去领命呢。
凭借华璎这许多年来的风里浪里,他觉得这事儿必然与他在归岛听得的人间异事有关。他想起这事儿没来得及细细跟虞瑾讲,还有虞梓的事情。即便因为素楝,华璎偶尔也会为难一下虞瑾,但在华璎心中,虞瑾亦是他唯一的知己。如今他下凡间处理纷争,自己的那点信息或许还能有点用。又或者内心深处,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时,他想跟虞瑾好好的告别。于是他问了那侍者,知道他们已经出发,便跟着追过去。
还好,赶在他们离开天庭之际追上了。
虞瑾看到是华璎,并不惊讶。这天庭除了素楝,如说还有一个人会来送别,那必然是华璎。二人似乎十分有缘,冥冥之中总会扯上联系。
虞瑾看着飞奔而来的虞瑾,忍不住微。华璎一冲上来,便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走也不告诉我,该好好喝一顿酒。”虞瑾伸出胳膊,二人轻轻地拥抱,旋即散开,“好好保重,或许我此去人间,还能找到治愈你的方法。”
华璎感到一阵暖意,二人一扫上次聊天的不快,临别之际变得个格外亲热,“你先把你自己保重,不要让素楝等的太久。”华璎说完话,看着一旁的昭月,又看了看虞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要是始乱终弃,就不要怪我不讲仁义了。”这句话他是笑着说的,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虞瑾看着天罡城的方向,收敛神色,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会。”
“希望你说到做到。”华璎得了承诺,终于将扯到了此行的正题,将归岛上得来的消息一一说给虞瑾听。
虞瑾得知虞梓的身世,甚是惊讶。但回忆起年少的种种,却也不是无迹可寻。乃至吴蠡、昀颜,竟是此番际遇,虞瑾听来也觉得恍如隔世,却也对他们的执着心生敬佩。只是历史流转,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回头的。华璎还顺带提起了瑰云和虞梓,当然这个纯粹是华璎凭借他的敏锐嗅觉得来的,算不得准。如今他们是何光景,只能虞瑾自己去看了。
华璎说完这些,便告别了。因出来的着急,什么凭证也没有,那侍卫竟不让他进去了。昭月想着前去解围,被虞瑾制止了。
“他鬼主意多着呢,不用管。”虞瑾笑笑,甚是宠溺。
昭月见状便再无多话,二人朝着那西南方向而去。
西南历来是人间的神秘之地。地形复杂,山体连绵,峡谷相间,深林沼泽,罕无人迹。加上气候湿润、多雨多雾,树木茂盛,因而多危险之境。这里也是人间、冥界和魔界的交界之地,有些地区处于三不管地界儿,人冥魔混住,常常发生混战。千百年前,有一代君王神勇无比,在这里建立了琔国。但是历经几朝,逐渐没落,到最后一代也就剩下了昀颜。琔国气运最盛的时候,这里一片太平,三界人民安居乐业,繁荣富庶,一时无地可比。盛极一时,一旦败落,便成了人间炼狱。老皇帝无暇顾及,琔国后裔无能为力,冥界、魔界想来懒得搭理,所以这里长久以来被人成为“死亡之地”。
凭昭月和虞瑾二人之脚力,很快便到达了此地。一到琔国区域上空,晴朗的天即刻乌云满布,没有一丝阳光。再近些,才发现这里一直在下雨,而大部分地区已经是水灾泛滥,随处可见的饿殍遍野,简直是人间地狱。西南这片区域久负盛名的玉带河,如今也已经大面积决堤,在人口最密集的琔国古都梧州,玉带河即将决堤。这是琔国足最大的城市,若是决堤,那将死伤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