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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阿眸挂念的乔姐儿,正脸色僵硬地坐在一处不大,到处都是灰尘的屋子里。

搭边儿坐着。

前头有个头上插着一只赤金金钗的中年妇人,目光在笑都笑不出来的乔姐儿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对这个年纪不小的姑娘生出了几分嫌弃,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好地掩饰住了,指着一旁的两张灰蒙蒙地皮子与她淡然地说道,“从家里出来的充满,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这是栋哥儿在金陵城里给你特意买的皮子,你拿去做身儿斗篷什么的,也鲜亮些。”说着这个,她的目光在乔姐儿今日并不十分惹眼的衣裳上打量了一下。

都说在侯府住着,怎么还这么寒酸?

乔姐儿看着这灰蒙蒙的,侯府里头体面些的丫头都不稀罕的皮子,再想想自己带来的几张红狐狸皮,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连个笑脸儿也露不出来。

这样慢待她,是因为嫌弃?

嫌弃她什么?

本因今日不愿来未来的夫家,这不合规矩,满心的不愿意,乔姐儿想着亲娘庞林氏的话,便心中生出了几分叹息。

她还是……在侯府住得久了,久到见多了舅舅与舅母的伉俪情深,见多了广宁王的深情,见多了自家大表哥对公主一心一意,心里就不安分了。

从前,她对自己说并不在意男子的三妻四妾,努力想做一个贤妻,可是眼底下,却觉得心里堵的慌。

为什么,她不能给那小子一个耳光,与他说纳了妾就别来寻她?

她为什么不能有个一心一意的人呢?

这话,乔姐儿是不敢与庞林氏说的。

母亲的心里,男子有几个妾算不得什么,都是从这个时候熬过来的,如嘉靖侯那样儿的,才是离经叛道。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母亲的脸上是鄙夷,是厌弃,还有一点儿看不上,叫乔姐儿日日辗转反侧,竟不知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她见了舅母表妹嫂子,本坚固的心就迷茫了起来。

想到这个,再看看眼前未来婆婆王氏频频看向自己的不屑的模样,乔姐儿抿了抿嘴角,低头也不去看那皮子,生出了几分厌恶。

若不喜欢,退亲就是……舅舅……总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心里有些巴望舅舅而生出的惭愧,然而想到舅舅与表妹,乔姐儿又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还是有些依靠的。

“这样的心意,您留着吧,日后在京里头,您也体面些。”什么是骂人不带脏字呢?乔姐儿眼底下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轻轻柔柔地说了这话,见王氏的脸色有些僵硬,乔姐儿就觉得解气的厉害,四处看了看,只觉得不想在这里久待的,便转着手上的茶杯慢慢地笑道,“本您入京,是要好生招待的,只是您知道,我是个女孩儿家家,不该这样不规矩,”敏锐地见王氏的脸上生出几分冷笑,她便顿了顿,飞快地皱了皱眉。

她守着父辈的承诺认了这门亲事,莫非这王家,竟也不愿意不成?

王家自然不是不愿意的,见她仿佛要走,王氏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亲近的笑容来,笑道,“才来就走?来去匆匆的,这是赶着回去……”她仿佛是在想些什么,便温声道,“昨儿入京之时,我见你哥哥与一家女眷说话,口口声声叫王妃,叫表妹的,不知是谁家?”

“那是我舅父的独女广宁王妃。”乔姐儿想明白了,便冷淡地说道。

原来给她两张皮子,还的看在她表妹的份儿上。

“广宁王妃?”王氏从前也是官宦人家,自然多少听说过京中的宗室的,听这是亲王妃,顿时就欢喜了起来,笑了一会儿,看向乔姐儿的目光就生出了几分慈爱来,柔着声音说道,“我记得金陵也有过这信儿的,你舅舅如今做了太子师,你表哥尚了长公主,表妹做了王妃。”见乔姐儿一个一个地点头,仿佛带着几分淡然,她心里觉得乔姐儿装模作样,便笑道,“也不知这勋贵之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说完目光炯炯,显然想叫乔姐儿明白意思,懂事请她上门与“亲戚”来个互动啥的。

“舅舅不大管府中事,表哥素日留在公主府,我与王妃……”乔姐儿眉目清淡地说道,“才见过几面,并不熟悉。”

王氏尤带几分热切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一时间这屋里的气氛就憋闷了起来。

“不熟悉?”

“王妃高高在上,哪里是我能攀附。”乔姐儿腻歪死了,打定主意日后就算是嫁过来,也不要去攀附表妹叫人为难的,此时便敛目说道,“我与母亲哥哥说了,这客居在舅舅府中多有不便,且哥哥已经能支立门户,咱们也该挪出来,日后是好是坏,都是庞家自己的事儿,不该叫舅舅跟着悬心的。”她见王氏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只觉得荒唐,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家中表哥多,日后舅舅忙不过来我哥哥的。”

亲外甥都忙不过来,更不要提便宜外甥女婿了。

“这孩子,真爱说笑。”王氏虽笑了两声,然而脸色却真的不好看了。

她的心里,儿子王栋乃是社稷人才,状元都做得的,不是定了倒霉死了爹没根基的乔姐儿,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哪里跑的了呢?

之所以费心在闹出事端后笼络着庞林氏不叫退亲,自然不是为了乔姐儿的人才,而是为了她背后的嘉靖侯府。

王家只要靠上嘉靖侯府,得了鼎力相助,总有起来的那一日。

既然如此,就吃点亏,老姑娘就老姑娘罢!

王氏自己心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呢,没有想到乔姐儿竟这样不给力,然而也担心乔姐儿唬她,便将信将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见她今日穿着一件七八成新的宫缎夹袄,下头系着一条一色的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珍珠步摇,王氏心中就不满了起来。

身在侯府还穿得这样寒酸,显然在侯府的日子不大好过,那就是不得宠的了?

这样穷,还没有眼力见儿,又不能给她儿子有什么助力,这样的儿媳妇儿有什么用呢?

因想到这里,乔姐儿这儿媳妇儿王氏就不大想要了,不过是顾虑着恐退亲叫嘉靖侯府失了面子恼怒,此时忍了忍,王氏眼珠子一转,便笑道,“你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咱们是一家人,也该从长计议才是,对了,栋哥儿还在读书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见乔姐儿断然不肯的,她心中冷哼了一声,炫耀了儿子的学问一回,之后,便看着乔姐儿温声道,“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些个话,我得跟你说。”

乔姐儿露出倾听之态来。

王氏见她恭敬,更看低了些,觉得这是个好欺负的,拍了拍手,就见门口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乔姐儿往外头一看,目中就是一沉。

打门口来了一个穿金戴银的丫头,眉目之间含着春色,一双眼睛如同湖水一样柔媚,扭着身子进来,拿鹦哥儿一样的声音给王氏请了个安。

“这是如今在屋里服侍栋哥儿的孩子,你见见她,日后也好亲香些。”王氏就指了指那个含羞带怯的丫头。

那丫头见了乔姐儿,先是叫乔姐儿挺拔的身姿震了震,然而偷眼见王氏仿佛对她不以为然,目中就露出了一丝得色来,袅袅地走到乔姐儿的面前就要施礼。

“慢着!”乔姐儿还没有遇上过这么打脸的事儿呢,事到临头气得浑身发抖,只一声呵斥,就见自己身后转出来两个跟着自己来王家的丫头来,将那对面的丫头架住,这才在王氏诧异的目光里含笑说道,“您这吩咐,我不大明白。”

她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这个一脸委屈地往王氏面前求助的丫头,傲然地笑道,“这位姑娘是个什么人,我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好亲香的道理!一介奴婢,怎敢与大家子的小姐比肩?!”

“同服侍栋哥儿,你!”王氏心里,又给乔姐儿记了“嫉妒”这一笔。

“别介。”乔姐儿就笑了,温声道,“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呢,您这话,难道是叫我去死么?”她敛目,看了看这丫头,赞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什么亲事,什么服侍的,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您别与我说这个!只是您今日,叫个奴婢往我面前来,这难道是抽我的脸?!”她壮了壮胆子,看着王氏慢慢地说道,“是在打嘉靖侯府的脸?!”

说要跟舅舅撕撸开的是这丫头,如今说有关系的也是这丫头,王氏气坏了,拍案厉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实在对我不敬!”

“您说什么是什么罢!今日家母叫我来与金陵旧识送些薄礼,礼送完了,我也该走了。”乔姐儿看都不看那丫头的,转头对着王氏说道,“您儿子金贵着呢。有银子,您多给他纳几个美貌柔顺的红袖添香呀!”

这话忒刻薄了,直说王家没钱,大抵是随了她嘴巴刻薄的二表哥了。

“你!”

“别跌了,多失您的身份呀?”乔姐儿眼瞅着王氏气得脸色煞白,眼睛都亮了,顿了顿,便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就怕您舍不得银子,只好拿这次一等的滥竽充数。您儿子连这样儿的都不嫌弃……”她点了点那个花容失色的丫头,柔声说道,“饥不择食,不过如此。”

这都下得了嘴,得憋成什么样儿呀,蛮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