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蛊了?”
秦浩天眼底有些泛红,“怎么,怎么弄的?”
金大夫轻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蛊毒下在了他阿么骸骨上,所以……”
“所以是我害了他是吗?”
秦浩天有些激动,“为什么不先毒死我算了?”
“错不在你!”
金大夫伸手压住对方的肩膀,阻止他起身,“那蛊毒,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朗,朗儿他多久能醒?”
秦浩天有些哽咽,眼中积起了水汽,“能治好吗?”
金大夫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沉默不语,秦浩天了然,顿时悲从中来,一下呜咽出声,“我,我就是个害人精,害了他阿么,现在又害了孩子,我……”
细微的动静,让其说话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看向躺在身侧袁朗,惊地瞪大眼睛,金大夫同样被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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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城北面800里外,一座占地500多亩的营寨,耸立在漫漫黄沙与戈壁中,此处乃是陈玉卿,秦明,刘工头一行人历时数月而建成。
整个营寨由土墙围住,倚靠一天然形成的水潭而建,外围布设战壕,拒马架等各种防御工事。
内含生活区,防御区,医疗区,物资区,养殖场,军械库,演武场,人工开凿的数个地下深井(大型蓄水池),以及工坊,马厩等。
另,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座了望塔,西北方向有人工种植的胡杨树林,牧草区以及耕地。
半月之前,众人建设工程结束,预备前往墨河,探查黑油一事,却因着袁朗中蛊而使得计划被搁浅,大家只得跟着陈玉卿和秦明在营寨中种地养殖,耐心等待学府村那边的安排。
日落西下,风沙肆虐,将士结束一天劳作,纷纷扛上农具,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地返回住处。
秦明抬手拍干净头上,身上的沙土,便杵着锄头站在沙丘上,抬眼望着远处的戈壁滩发呆。
陈玉卿出声喊他,“发什么呆?回去了。”
秦明朝后摆摆手,没有回头,“您先走吧!我一会儿来。”
陈玉卿扛着锄头走了几步,想想又倒回来,站在好友身边,“我陪你待会儿。”
“谢谢公子!”
秦明偏头对他笑笑,便将锄头往沙堆上一丢,随即坐到锄头把上,对方紧跟着蹲下,与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苍凉的戈壁。
没过一会儿,陈玉卿出了声,“秦明,你是不是想阿瞳了?”
“嗯!我走的时候,他追着队伍后面跑,哭了好久!”
秦明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奈心疼,还掺杂着几乎抑制不住的愤怒,“我当时给他说,过几天就能见着了,结果因为夜摩罗出了这档子事儿。”
他粗喘了口气,有些自嘲,“公子,我是不是有些儿女情长了,都不担心二少爷,反而……”
“瞎想什么?”
陈玉卿手掌重拍在其肩上,“想心上人和关心袁朗不冲突。”
他看着秦明,轻笑出声,“再说,阿瞳那小哥儿值得你惦记,他做事勤快,人没架子,还从不恃宠而骄。
关键长得好,又聪明,对你更是真心实意,说实话兄弟,你真是白捡了个大便宜。”
秦明脸色发红,“我知道!”
他瞥其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陈玉卿摇头失笑,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了,回去吧!
他没好起来之前,咱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别忘了,咱们可是得罪了呲牙必报的蛮族,而他们的主子是夜摩罗。”
秦明神色微变,连忙起身,“公子走吧!”
“嗯!”
二人并行离去,此时他们没有发现,刚刚离开的位置,沙土在缓慢下陷,只是眨眼功夫,又恢复了平静。
回到住处,天已经黑了下来,众人在星河如瀑的苍穹下燃起篝火,端着各自的饭碗,围坐在一块儿喝汤吃肉,看着好不快活。
“两位快过来,给你们留着的!”
咚咚!
刘工头敲了敲身边的一个瓦罐,笑着喊他们,陈玉卿与秦明相视而笑,急步走过去坐下,小将随之从伙房里端出两大海碗饭菜递给两人。
“将军,秦副将,不够再添。”
“好的谢谢!”
二人齐声道谢,端过饭菜狂吃起来,刚才不觉得,这会儿闻到饭菜香,才觉肚子饿得不行。
刘工头年长两人,见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不免心疼,“吃慢点儿,没人跟你们抢!”
“嘿嘿!”
陈玉卿抬头呲牙,“你做的大锅饭好吃。”
刘工头一听,这心里骄傲又惆怅,“那咋整?我回去了你们就吃不到了?伙夫长总学不会!”
他有些哀怨地看着对面脑袋几乎埋碗里的当事人,“伙夫长,你厨艺啥时候能长进?
我这还得给东家去建房子呢?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做饭啊?”
伙夫长喝了一口肉汤,这才委屈地翻着白眼儿说,“我厨艺还是可以的,只是你比我技高一筹,我能有啥办法!?”
“噗!”
秦明失笑出声,抬头看刘工头,“刘哥没事儿,现在闲着,大家才嘴挑,真遇到事情忙起来,有口吃的就成,哪管味道好不好?别太惯着咋们!”
“就是就是!”
伙夫长呲牙憨笑,“刘哥,走之前给咱再做一次炖肉呗,这汤还没喝够!”
“自己做!”
刘工没好气地吼他,“老子是修房子的!不是大厨!”
“我们知道啊!”
众人齐齐抬头看他,同时笑着出声,“可这跟你做炖肉不冲突啊!?”
“混蛋!”
刘工头被他们气笑,抬手在半空指了一圈儿,“老子到时候放一斤巴豆拉死你们!”
“随便!哈哈哈哈哈……”
欢声笑语不断,大伙儿吃完饭时,气温又低许多,陈玉卿交代值夜的士兵几句,便与秦明回了他们的房间,却在进门之时,看到桌上放着一张字条,上书“亥时胡杨林见”。
两人心下震惊,纷纷不安起来,居然有人能够在守卫森严的营寨里,来无影去无踪,可见其身手之了得。
“怎么办?要赴约吗?”
陈玉卿看了说话的秦明一眼,手指微微用力,瞬间将纸条揉得变形,“去,怎么不去?是人是鬼,总要看看清楚!”
“好!”
秦明看了眼沙漏,“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吗?”
“走!”
二人将纸条烧掉,转而出了住处,身子同时轻盈一纵,快速飞身离去,不到片刻,就到了胡杨林。
只是才走进去,一道黑影便手持钢刀自暗处窜出,对着他们直刺而来,陈玉卿抬手一把推开身旁的秦明,险险避开来人攻击。
人还未站稳,那钢刀已闪着寒光,斜劈过来,陈玉卿连忙旋身闪躲,抽出长剑架住已近在眼前的刀刃,黑衣人猛然沉肩,无形劲气自其身上迸射而出,将陈玉卿压制得气血翻涌,瞬间跪倒在地。
“公子!”
秦明心中一慌,足下一点,迅速纵身跃起,朝着对方挥拳而下,黑衣人无声冷笑,突然出脚,将陈玉卿踹飞出去,手腕同时运劲,掷出手中利刃。
钢刀嗖的一声,带着破风之势,直射出去,惊得秦明慌忙闪躲,却见那人已飞纵起身,屈膝撞在他的胸腹之上。
“呃!”
秦明痛呼出声,身子瞬间倒飞出去,背脊重重砸在树干之上,又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陈玉卿面露恐慌,深知今日在劫难逃,连忙抬眼看向秦明,向其使了眼色,让他快逃,而自己则是迅速起身,持剑指向黑衣人,咬牙怒吼,“你是何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把面巾摘……下!”
他看着眼前扯下面巾之人,霎时瞪大了眼睛,双唇颤个不停,持剑长臂瞬间垂至身侧,整个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翌日,秦明点兵五百,御马进入一望无尽的沙漠,朝着墨河以北快速前进,陈玉卿站在了望塔上,看着远去的队伍,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这才兴奋地跃下看台。
刘工头疑惑看着他,怎的才一晚上,就跟那斗鸡似的,上蹿下跳个不停!?
“老刘!”
“咋了?”
听到对方叫唤,他扯着嗓子回了一声儿,陈玉卿高兴地背手小步跳到他面前,呲着牙,“不好意思哦,你暂时回不来边城了。”
“咋滴?你要绑我在这儿做饭?”
刘工头声音拔高几分,极其的不乐意,“我告诉你,我是修房子的,是东家手底下的技术骨干,朗安集团没我不行,明白吗?”
“噗!知道知道!”
陈玉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抬下巴笑道,“放心吧!不让你做饭,是修房子!”
刘工头偏头看他,皱起眉头,“没骗我?”
“没骗你!”
陈玉卿笑得一脸真诚,“一个月之内就开始,不过……”
刘工头只觉有诈,连忙问他,“不过啥?”
“嘿嘿!”
陈玉卿讨好地用肩撞撞他的臂膀,“不过,这期间你反正不能走,就再给大伙儿做做饭呗!?”
刘工头抬手猛推其一把,指着他怒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要逮着我做饭!我告诉你,做梦!”
他笑瞪对方一眼,转头进了屋子,嘭的一下把门甩上,砸起阵阵沙尘。
“咳咳!”
陈玉卿抬手扇了扇扬至眼前的尘雾,看着紧闭的房门,嘴角高高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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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学府村,宋子安看着进门的段无涯,抬手做请,让其在对面坐下,“怎么样?”
“已经搞定了!”
段无涯笑着点头,“一刻钟后,药效开始发作,他会越来没力气,全身如一摊烂泥。”
“很好!”
宋子安眼中闪过冷意,“我看他到底能忍多久?若不是为了救大哥,我早把他宰了!”
“也不知风子怎么样了?”
听他提起秦风,段无涯脸上染上忧色,“隐楼到现在都未找到线索。”
他火大地抬手砸在沙发上,“这夜摩罗还能上天入地不成?怎的过了那么久,啥也查不到?我真担心风子出事!”
“别急!”
宋子安抬眼看他,胸有成足道,“以夜摩罗的行事作风,目前还未对我们发起强烈攻击,就证明他的计划,还有诸多方面没有完善。
大哥作为重要人质,岂会那么容易遇害?按照正常情况,怎么也要留到最后作为威胁我们的筹码才对。”
“我担心的是风子反抗过激,惹怒夜摩罗而受到伤害,或是……”
他看着宋子安,满眼的惊慌,“万一风子……”
“万一他死了,我们就更不能自乱阵脚,而是要想办法反击,替他报仇!”
宋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话嗓音如淬冰一般,“无涯你要记住,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让任何人和事,变成别人威胁你的筹码,尤其是遇到夜摩罗这类敌人。
与其窝窝囊囊的受人摆布,不如全力相搏,哪怕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否则,你只会因为自己的瞻前顾后,陷入无休止的选择境地,一次次感受绝望。”
段无涯愣愣看着他,“嫂夫郎!”
“无涯,别觉得我极端心狠!”
宋子安软下语气,“你想想看,若是为了救大哥而将整个大燕送给夜摩罗划算吗?”
他俯身上前,正色看着对方,“人我们是一定要救,而且必须救!但,若是遇到我所说的情况,记住,大局为重!”
段无涯怔住,有些承受不住地粗喘着气,“若是那人是袁哥呢?”
“呵!”
宋子安轻笑出声,缓缓坐直身子,整个人散发出冷傲气势,他抬眼望着眼前之人,眸色冷如冰霜,“如果是朗哥被抓,我会尽力救他。
但,若是苦无办法,而夜摩罗又用大燕百姓的命来要挟。我会放弃营救,然后拼尽全力杀了他!”
小哥儿眼梢微红,咬牙低语,“届时,朗哥是伤是残,我照顾他一辈子,若是死了,我便去陪他。
无涯,朗哥一个,若能换得天下百姓安宁,换得唯安,爹爹,父亲,还有你们的平安,他不亏!”
段无涯心中大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还要小自己几岁的小哥儿。
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小山村,竟能养出如此有格局之人?
他真是自愧不如!不由对其启唇,“嫂夫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呵!”
其随之又轻笑出声,“您和袁哥真像,不愧是夫夫!”
宋子安眸光微闪,勾唇向后靠坐,“你那么说,我很高兴。”
“额!”
段无涯被噎住,这两口子,连自恋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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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后院客房,慕容璃靠躺在榻上,看着自己腿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气得直捶床。
刚刚段无涯说了,这种伤势,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好,他才躺了几天,就有些受不住了。
慕容璃只觉火大,若不是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和抓到那个贱人,他早出手让这些人下地狱了。
想到这些,他更加生气,暗骂自己脑抽了,当初为什么受不了刺激,一怒之下跟着来到这里,待在分坛不香吗?何必过来受罪?
害得他现在做什么都绑手绑脚,慕容璃双手紧握成拳,因为用力而使得骨节隐隐发白。
他原本想趁着卓铭轩他们发狂,袁家无暇顾及自己,可以趁乱找人,谁知道,人没找到还受那么大罪,就连小蛇也被杀了。
“简直可恶!”
他扬手欲再次砸床,哪知手臂突然用使不上力,慕容璃心中有些异样,连忙又动,却觉四肢软得厉害,心中顿时大惊,急得想要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比之前一刻更加无力,全身如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成烂泥,不,也不是!他颈部以上还是能动的。
慕容璃双目怒瞪,眼底一片赤红,他咬牙狠喘了几口气,此刻恨不得吃了宋子安的血肉,“贱人!是你逼我的!”
他双手拇指奋力扣住中指,闭眼含糊念起咒语,几息之后,千里之外的大漠,黑衣人猛然伸手死死按住胸口,眼底寒光乍现,杀气四起。
同一时间,满身狼狈地秦风,终于凭着毅力走出了连绵大山,他杵着树枝,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城池,枯涩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却在身后传来响动之时,瞬间龟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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