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磊瞪直了俩眼,嘴里不停地叨叨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哥眼里冒出一阵泪光,像是怕我看见,转过脸去偷偷抹了。他扶着墙想站起来,我赶紧搀起他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王大磊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咬着牙问我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只是大体说了一下他和周芸见了面,还是聊的那样东西。周芸说她正在努力斡旋,让周家不要再和我哥为敌。另外她还查到了一些线索,希望我哥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我哥去了之后回来,人没找到,老刘却死在了家里。老刘保管的那一盅安神香也没了,所以才有了他之后元神不稳,被什么东西趁虚而入的事。王大磊听完后长叹一声,苦笑着对我哥说,他们是铁了心要你死。我感觉我哥很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居然有一个未接来电。我手机一直在兜里放着,响没听见,振动总不会也没感觉吧。那电话是齐方打来的,应该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我告诉我哥快九点半了,他沉吟片刻,说时间差不多了。我问什么时间差不多?王大磊接着话答道,时间过了,那阴蛊就没用了。我哦了一声,死里逃生,却一点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我哥那样我心里难过不打一处来,又想老刘的死,会不会跟我有关。我这么一废物没死成,死的却是我哥最得力的助手。要是之后我哥因为没人帮忙而丢了性命,那还得是我把他害死的。我越想越难受,直到我哥拍我的肩膀,问我想什么。我说没想什么,哥你还能走吗,我们出去我送你去医院。
王大磊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巴掌问我哥说,你看见那只魇镇了吗?魇镇起尸说明这房子的风水坏了,你进来以后碰过什么没有?他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我哥攥着的那块黄布,可我哥却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手藏在我外套下面,也看不清那块布还在不在他手里。王大磊肯定也起疑了,表情中却没有流露出分毫。他说那行我们走吧,我把我哥背起来,跟着王大磊往前走。我哥在我背上睡了一会儿,出去时脸色多少好了一些。我打算带他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王大磊说用不着,你回去煮一锅浓浓的艾草汤给他灌进去。又对我哥说安神香丢了不是小事,缠着你的那东西,迟早还会回来。我想办法给你再配一盅,你也不要再交给别人了,就让林柒给你看着。
我当时没听出来王大磊的意思是要把我也搅和到这件事里头,还觉得他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我哥看了王大磊一眼,让他回去的时候小心点。王大磊已经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问我哥老刘是怎么死的。我哥说脖子断了,舌头底下好像还含着什么东西。王大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叫我记得煮艾草。就此分手,之后我就和我哥回了家。那天太晚市场早关门了,我只好第二天一早才去买回来艾草。那玩意煮起来冲鼻子,熬出来的汤汁绿里面还透着一股黑。我哥坐在桌边慢慢地喝着,一早上除了嗯啊哈啊的,一句整话都没说。我有好多事想问他,又怕他情绪不稳定,问起来伤心。
快十点了我哥让我回学校去看看,说是缺课这么多天,别到时候毕不了业。我说那我走了你怎么办?我哥说他不出去,就在家睡觉。我想想也是,齐方那头还等着我活着回去交代,于是拿上外套回学校,临走前嘱咐我哥别乱跑,有事先给我电话。我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坐在朝阳台的椅子上发呆。
许是这一阵精神紧张再加上睡眠不足,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处在恍惚状态。好多事想不起来,都到宿舍楼下了,才突然回忆起笔记本和上边照片的事。我琢磨着这是一条线索,中午一定得跟我哥说说。一面想一面从兜里掏钥匙,没想到却拽出来一块黄布。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哥昨天手里攥着的那块,却不知道他是故意要把东西给我,还是不经意间塞进口袋忘了拿出来。布上用朱砂写着一行红字,看样子像是生辰八字。我对阴历不熟悉,心想待会可以给齐方看看,算算这上头是哪一年哪一天。
到宿舍了居然霍宁辉也在,瞪着双眼睛看着我,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你回来了?我说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听见洗手间里水声哗哗的,于是问霍宁辉:齐方他大白天的洗什么澡?霍宁辉邪性地一笑,说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先是前后脚一块失了踪,现在又前后脚一块回来。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翘课一起出去玩了?为啥不把我带上,二人世界连个地主都斗不成。我急着喊啥啥啥,你是说齐方也刚回来?霍宁辉答道那可不,头尾七天了,我愣是没见你俩人影。
这头正说着呢水声正好也停了,只见齐方穿着条四角裤衩,湿淋淋地从洗手间里出来。我赶紧汇报说我活着回来了,齐方只随便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特别的表示。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堆在洗手间门口,衣服裤子上全是黑乎乎的淤泥。齐方另外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又回到脏衣服旁,从那堆泥里刨出一团东西。他用一张旧报纸把东西包好,然后让我跟他出去一趟。霍宁辉说这才刚回来怎么又出去?我说去哪儿,要是远的话我走不了。齐方拿毛巾揉着头发,抛出一句话来,说你哥是不是死了个伙计?我吃惊道你怎么知道?齐方完全无视我的问题,只问我跟不跟他去。他说着转身就走,我没辙,也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楼道里就听见霍宁辉在嚷嚷:你们走了就都别回来了!妈的当老子是透明的吗?
齐方走得很快,一路上根本也不回头看我一眼,出南门到了公交站牌下,他才停下脚步,等我追上去。我问他到底去哪儿,我哥那儿还病着呢,缺不开人。隔壁大马路上车来车往,齐方动了动嘴皮子,声音被喇叭和引擎声盖住了。我说你说什么?齐方上前一步,又动了动嘴皮子,他说的好像是三个字,我正琢磨着呢,突然被人一推,从公交车站摔到了大马路上。我只听见耳边全是刹车声,还有几个等车的女学生在大声尖叫。齐方站在站台上看着我,感觉像是要验证什么事。我爬起来恨不得冲上站台去揍他,齐方却恢复常态,扯开一脸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说你他妈什么毛病!齐方说对不起,他有些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但在那之前,他得确定我还是原来那个林柒。我问那你现在确定了吗?齐方点头,说刚才摔地上没有脏东西从我身上蹦出来,另外车没把我撞死,也证明我还没到歇菜的时候。他拉着我躲开那几个女学生猜忌的眼神,找了间小店坐下,要了一盘鸡血一盘鸭血。我问他这些天都到哪去了?齐方说说来话长,这事还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反问我觉得刘师傅这人怎么样,就是我哥死了的那个伙计。我摇摇头说没什么交情,不过他死了,我哥倒是挺难过的。齐方喝了一口水,拧了一下眉头,又问我:“你觉不觉得,你哥会害你?”
我说怎么可能,那是我哥!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们这么多年感情,可是一点都不假。而且你看最近这些事,每次有人害我不都是我哥出面。他要害我,不管我不就得了!齐方说会不会他是在博取你的信任呢,会不会最近这所有事,都是他指使的呢?我知道齐方一直都对我哥有成见,他姑且说我姑且听,并没有真往心里去。齐方这次却显得格外认真,甚至连目光都动了杀气。他让我别问他是用什么手段查出来的,总之有两件事那是确凿无误:第一、送阴蛊给我的人是刘师傅,他后来也是因为阴蛊反噬才丢了性命;第二……
说到第二齐方突然闭上了嘴,两眼直盯着小店门口。从他的眼神里我居然看出了恐惧,可等我回头去看的时候,门外却什么都没有。我问齐方第二是个啥,齐方摇摇头,掏出那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推给我。那之后他再没说一句话,囫囵吃了两盘血,就说他先走了。他走了以后我才想起来,妈的这孙子帐还没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