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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日头西下,天色渐暗。但还是能从一路南下的公路两边,看出这个北欧国家的景色和过往见到的腐国、法兰西的不同。

那两家大多是平缓土丘连绵不绝,既有田园农庄、草地牧场,又有湖泊沼泽,波光粼粼,腐国因为气候和植被而粗犷,法兰西则因为有葡萄园薰衣草遍地黄花,多了些细腻。

而这里,目之所及,都是树。高大的、纤细的,密密麻麻排列在道路两边,从墨绿到金黄再到红,不断变化着颜色。远处能看到的山坡上,反倒没什么植被,积雪下面,露出坚砺的石头,透着冷峻肃穆。

倒像是大众认知里的北欧人的性格,内敛含蓄寡言,冷静且腼腆,当然,也有另类和奇葩,比如开车的这位。

“李,怎么样?哦,不对,你来都姓李,你们不是同姓不能结婚的么?啊,对了,你们不是一个国家的。我们这儿要是一个姓结婚,连夫姓都不用换了,多好的主意,詹姆斯先生娶了詹姆斯小姐,以后就叫詹姆斯詹姆斯女士?那得多绕口,我就说.....”

“你到底想说啥?”

“呃,我想说什么来着?哦,是,我想说,你们吃了么?”

“没吃,你请。”

“没问题,到家休息休息,斯维登特色大餐就将奉上。”

话音刚落,一辆红色的Vw高尔夫就贴着车边窜了过去,小雅各布一摁车窗,“嗨!去你妈的德国佬!怎么开车的,赶着去看你老婆跳脱衣舞啊~~~~”

一阵狂喷,关上车窗,立马又恢复和谐的笑容,“看到没,这里最危险的不是寒冷,是傻逼德国佬,尤其是开快车的傻逼德国佬,这群人血液成分里一半是啤酒一半是汽油,一闻到汽车尾气就像闻到了兴奋剂,你们知道在三德子有句名言么,叫大家开的一样快,就很安全,听听,听听,这叫人话么?罗马帝国史学家塔西佗曾经说过....”

“你丫闭嘴!”

李乐开始觉得头疼,看来闻了汽车尾气兴奋的不是德国佬,是这孙子。

“李,这是我的热情。”

“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点的斯维登人。”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句话绕三个弯?得了吧,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对了,我爷爷后天从哥德堡回来,要见一见你。”

“我还以为他在这边呢。”

“每年新年,他都会去一趟那边,参加几个活动。不过从去年开始,我父亲也开始跟着了。”

“诶,你们家的那个过程结束了?”

“面上结束了,底下,还有一些。”

“真麻烦啊。”

“你以为呢?你可以问问这位小姐,一个财团组织的掌控人变更,得经过多少道程序?除了海量的法律文件,还有各种交易承诺,妥协让步。”

从阿兰达机场到市区,四十多公里,五十多分路程,终于看到了城市的轮廓。

刚刚有些偃旗息鼓的小雅各布,又像个想要给好朋友展示自己珍爱的物品的小孩子一样,开始介绍起途经的地点和历史典故,过去现在。

“李,前面就是Norrmalm,翻译成英文就是北城区,这里是斯德哥尔摩最热闹的商业区,比起巴黎伦敦可能没那么多大品牌,人也少了很多。”

“这是卡罗林斯卡医学院,往前一点儿就是大学医院,明天你们就来这儿的生殖和遗传学研究中心,都安排好了。”

李乐和大小姐扒着车窗看过去,一片红砖楼的建筑,天黑之后,每栋建筑都亮了灯,星光点点连成一片,起起伏伏。

“这地方不小啊?”

“可不,从哈巴公园往西,一直到索尔纳海滩,胡夫斯塔西森林,都是医学院的各种机构和教学楼、实验室还有下面的专科医院。明天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你们家每年都给这里捐款?”

“捐款只是一部分,是好些院系和专业,最初是我们家投款开设的。”

“嘿,真是无孔不入啊。”

当车子穿过医学院,李乐感觉手被握住,有些凉。

转头看了看眼神里带着紧张还有些期待的大小姐,李乐笑了笑,用力捏了捏,大拇指在手背上摩挲着。这边感到有了回应,手指头交错宽大手掌的指缝间,一大一小两只手放在了膝盖上,没一会儿,就觉手心里一片火热。

“往前就是皇后大街和中央车站,这里也都是一些品牌店,不过没什逛的必要,看多了就千篇一律。”

“那里是国王花园,现在里面改成了灯光溜冰场,春天来有樱花,夏天时候这里经常举行演唱会和演出。”

“皇家歌剧院,古斯塔夫三世就是在这里的化装舞会上个被暗杀的。啊,那边,看那边,是克拉拉大教堂四百多年了,那个塔一百多米,当年最高的建筑。”

“看见没,海湾对面就是南城,原来都是工厂区域,后来经过改造,就成了有些中小店面,那边有好的咖啡店、酒吧,之后可以来看看。”

说句实话,李乐对小雅各布的介绍,其实没什感触,毕竟这里给自己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欧洲的城市。窄街道,鹅卵石路,欧式建筑,彩色房子,看过了巴黎伦敦,这是还略显得有些村儿气。

“哎,这上桥是去哪里?”李乐一扒拉小雅各布。

“回家啊,过了桥就是动物园岛。斯德哥尔摩就是一个十几个岛屿组成的城市,当年维京人在这里建立了第一个城市,就是那个老城区。后来慢慢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1897年为了迎接世博会在,就在动物园岛盖了好多设施,现在都是博物馆。”

“你不会说,那个什么动物园岛,也是你家的吧?”

“是国王和王室的,归他们进行管理,这个岛上的旅游观光收益,都是要给王室的。我们落户这里已经一百多年了。我家只是占了这个岛的东边的一个角。”

车子穿岛而过,终于在天边最后一抹亮光消逝之前,到了一个海边一处挂着“私人领地,非请勿入”的大铁门前。

小雅各布摁了几下喇叭,大门哗啦一声打开,沿着一条柏油路,又在一片高大的松树林的注视中,来到了古堡一样的建筑“群”前。

“艹,你说这特么叫寒舍?只是占了一个角儿?谁家还带护城河?还特么带城墙?那是啥?大炮?”

李乐感受着汽车轮胎压过桥面砖石的颠簸,迎面而来高耸门洞的回声,穿过城门,一个足球般的大小的草坪在后方一栋带着了望塔,四四方方,数不清几层,但是夜幕里巨大如要塞一般的城堡前的路灯照射下,泛着绿油油的光。

借着灯光仔细瞅瞅,草地上还带着曲里拐弯的花纹造型。

车子开过扯平中间的鹅卵石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硕大的,白色大理石围成的喷泉池,池子中间,是一个手持长枪,长发独眼,一身腱子肉正在和一头巨狼搏杀的雕塑。

“这是奥丁?”大小姐出声问道。

小雅各布停稳车,“对,诸神黄昏里,奥丁和巨狼芬里尔搏斗,落败之后被吞噬。当年我曾祖父把这个雕像立在这里,意思是告诫后人,强如奥丁,最后也会被吞噬,我们所处的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永远要提高警惕,不要成为别人口中的尸体。”

“但是芬里尔不也被杀死了?”

“所以啊,世界又是一个往复循环,站在牌桌上,不要下来,否则再要站上去,就要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李乐看了看雕塑,狰狞遒劲,带着力量的美感舒展,尤其是那头巨狼,身上的毛发纹路,都雕刻的细致入微,仿佛能够舞动起来一样,心里嘀咕,照小雅各布家的尿性,不知道是哪个大家的手艺。

“谁雕的?”李乐正想着,大小姐先问了出来。

“安东尼奥?博尔托内。”

“意呆利那位大师?”

“是。”

“能靠近看看?”

“这大晚上的。一会儿,我让人把水放干,明天白天仔细看。”

“那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

这时从城堡里出来一队人,领头的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笔挺西装,衣领上别着一个银色小徽章,金色头发,长得斯斯文文的领班一样的中年男人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笑道,“先生,您回来了,一路顺利?”

“顺利,尼尔森叔叔,房间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您交代的,东南角塔楼那间能够看到峡湾风景和日出的客房。”

“谢谢 ,辛苦了。”

“应该的。”

这边唤作尼尔森的正给小雅各布拉车门,那边跟来的几位,也引着李乐和大小姐下了车,还有人摁开后备箱,拿出行李,从侧门消失。

全程除了一句“先生、女士请下车”,没一句废话,动作行云流水,训练有素。

李乐咂咂嘴,这就是欧洲传承了两百多年的老钱家族的做派?真特么高大上。

“李乐,给你介绍一下,尼尔森叔叔,家务主管。”

“您好,美丽的李小姐,尊敬的李先生。”

看到尼尔森冲着两人低头欠身致意,富姐显然比土鳖小李要熟悉适应的多,按照南高丽的规矩,鞠了一躬,笑道,“您好,尼尔森先生。”

李乐想了想,这人没握手的意思,胳膊一抬,拱了拱手,“尼尔森先生,您好。”

小雅各布蹦跶过来,抬手一揽李乐肩膀,“走,带你参观参观。”

“求之不得。”

“客气啥,你也就懒得来。”

“这不会是以前的什么要塞吧。”李乐又抬头看了眼前这栋高耸的巨大建筑,天黑看不清爽,但估摸了一下,要是不算上面的不知道是装饰还是有使用价值的塔尖,得有个二三十米高。从这头到那头,怎么长也得有个百十米。

“你还真说对了。这里原来是1476年,斯顿·古斯塔松执政期间,为了抵御亲丹马克的布伦克伯格,建立的能容纳两千人的军事城堡,后来历经改建,成了王室的一处庄园。1824年,卡尔十四世欠了我家祖辈的一笔银行贷款还不上,就把这里和外面的二十公顷土地,抵债给了我家。”

“嘿,真牛逼。给国王放贷啊。”

“那时候国王打仗缺钱啊,我们得支持。”

“呵呵,支持。”

踩着花岗岩的台阶上了门廊,一扇硕大的木制包金,点缀着花纹的大门敞开着,门两边是繁复雕花的罗马柱,而大门之上,是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大两小,三面盾牌,正中的盾牌上是金色的徽章,两边盾牌上刻着不认识的拉丁文。

“存在,但不可见。”小雅各布瞧见李乐抬头,笑着解释道,“中间盾牌下面的字。”

“那两边的呢?”

“左边,我始终坚持最初的选择,并一以贯之。右边是,好学、尊重、忠诚、勤奋、视野、人脉、策略。”

“家训?”

“差不多。走,进去。”

“那个啥,还要换鞋不?”

“法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