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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香园,去的快,出来的也快。

车里,孙义安捏着手里的锦盒,打开来借着顶灯看了眼,一对儿东汉出廓系璧,巴掌大小,白玉材质。

一只扁平,缘周起棱,正反两面琢刻谷纹,出廓透刻双龙卷云纹,透雕、阴刻二法并施。另一只间有墨色,壁内饰乳丁,外饰蟠螭纹,出廓上方两边透雕双凤虺纹。

龙纹壁出廓处透雕篆书“宜子孙”,而凤纹的则是,“长乐”。

“好东西啊。”孙义安长叹口气。

“爸,今天,怎么不收了?”孙龙看了眼身后缓缓关上的大门,刚才进去时,有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这是,不打算帮了?准备袖手旁观了?”

“帮?人家已经把路给你点出来了,你没听出来?”

“呃......”

孙义安瞅了儿子一眼,合上盖子,“连他都要开始明哲保身,能给咱们点出来,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你还指望和以前一样?哎,老了老了,还得再遭这么一回,你们两个,特么的......算了,回家,谁让我特么是你们爹?”

听到老头的话里透着凄凉和无奈,孙龙沉默半天,“就这么回去了,这后面?”

“我来想办法吧,你这几天就配合检查,想办法把那些有的没的给遮掩过去。哪都不要去,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

“这样就行了?税务检查什么的,我问了,大不了出血,补缴,交滞纳金,交罚款。可去年红旗矿还有前两年的几个矿上的人出事儿,这个.....”

孙义安把手里的锦盒放到仪表台上,缓缓说道,“崔玉贵几个人,这些年从咱们家拿了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扛事儿的么?和他们说,该他们出力的时候到了,后面再运作一下,无非吃两年白菜豆腐,亏不了他们。”

“成,爸,我明白了。我一会儿就和他们几个联系。”

“把话说清楚。”孙义安点点头,“还有,你别再给我乱来。无论出什么事,那些台面下的手段,不要用,记着没?”

“记着了。”

。。。。。。

今天经过乌木伦河边上的那栋别墅的人,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奶香伴着肉香的味道。跟着这诱人的香味寻去,会发现,一切都来自于后院那口支起来的大铁锅。

“阿哥,好了么,好了么?”

一旁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暖的李乐,狗鼻子自然启动,分辨了一下香味儿的浓郁程度,扔下手中的那本“五凤朝阳刀”的小人书,走到大锅前。

蹲在地上从简易灶里扯着火的阿斯楞抬起头,“没,再等一等。”

“得,心急吃不了好羊肉啊。”

“羊肉不一样,肉质也有区别,烧烤煮涮,各有不同的火候做法,你像在麟州,我用的大都是横山羊,炖煮最好吃,今天锅里的是阿尔巴斯羊,其实用来涮羊肉,是最能吃出味道的。”

“倒也是,不同品种,有的皮厚肉少,有的脂肪含量高,有的就偏柴,还有的膻味大但是肉质细嫩。”

“你不会杀羊,要是会杀羊,你从摸到羊的那一刻,从刀刃在肉骨皮筋中间的游动,就能知道,这只羊适合什么方式来做。”

“那我还是买现成的吃吧。”李乐点点头,又摇摇头。

“呵呵呵。”

“诶,阿哥,回头我回燕京,给我煮一锅我带走呗,找个真空的装袋机。”

“也行,不过味道就差多了啊。”

“没事儿,总比燕京的好吃啊。”

两人正讨论着羊肉的火候做法,别墅后门被推开,钱吉春走了出来,嚷道,“诶,老阿,肉好了没,我和小白酒都开了,就等着你的羊肉呢,说这话,最近老在外面跑,你家羊肉好几个月没吃了,馋死个人咧。”

“快了。”阿斯楞回道。

“对了,淼弟,给你电话,你忘屋里了,刚才一直响呢,别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钱吉春递过手机,李乐接过来看了眼,“哦,我大哥的。”

“大泉啊。你说大泉也是,婆姨要生娃,回咱麟州多好,在沪海生个什么劲,孩子过满月肯定在沪海了,我们还得一群人飞过去。”

李乐回摁着手机,笑道,“其实吧,人不去也行,礼到了就成。”

“噫~~~~~”

电话接通,就听到那头李泉的声音,“淼,布查矿那边咋样了?”

“正弄着呢,咋?”

“今早,我接了个电话。”

“谁的?”

“雍州的王叔,原来咱爷身边的那个小文书,你记得不?”

“记得,原来不是麟州的二把,咱奶回家烧纸时候还上门来看的么?现在升了?”

“嗯,去年成了市里的二把。”

“他给你打电话啥意思?”

“就布查矿,曲里拐弯的找到我这边了呗?”

“你咋说的?”李乐想了想,笑道。

“我说了,我打一开始就是不管事儿的,都是老钱他们几个主持,他说他知道,听那意思是想找你,可又没你电话。”

“呵呵,这是有人指点了啊。”

“雍州昭盟,一南一北,别看分两个省,拉拉扯扯的关系多着呢。我估么着,这是想服软。”

“成,我知道了。”

“我把你电话给王叔了,没什么问题吧。”

“给就给了,有啥?”

“那成,反正有你在。你嫂子这都八个月了,我是顾不上了。”

“哥,嫂子那边还好?”

“好着呢,这在家,哎呀,宫里娘娘都没这样的,你大伯,大娘伺候着,咱姑,张奶奶,三天两头来家转一圈,一会这儿不成,一会儿那不好的,以前生春儿的时候也没这样,哎~~~”

“哈哈哈哈~~”

“别笑,你等着的,你也有这天。弟妹那边俩呢。诶,我听他们商量说,准备等弟妹差不多时候,北上。”

“啥玩意儿?北上?”

“呵呵,你的好日子在后面了。哎,哎,来咧~~~~不和你说了,你嫂子又喊我了,挂了啊。”

“诶诶,大哥,大哥?”

“哦哦,对,还有个事儿,你让咱奶问问,那个秦家的小子,秦川是咋个事儿?上个月来家一趟,又是送婴儿床、推车、学步车、衣服,还送了一堆营养品,送完没说两句话就跑了....”

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李乐嘬了嘬牙花子,这姓秦的,贼心不死啊是。

“大泉什么事儿?”钱吉春凑过来,问了句。

“没啥,就是有人把路指到他那去了。”

钱吉春笑了笑,“这是准备找你了?还成,不算傻。那,怎么办?”

“国有国法,一切都有规矩在,咱们不害人,也不加码,只是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如果不走歪门邪道,一个公平的、正常的程序和环境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李乐一耸肩,“自己一身脓疮,给他挤完,能撑过去,命大,撑不过,死去。”

“那要是有人想救呢?”

“救呗,救之前,得想想,别把自己搭里面。”

钱吉春点点头,刚想说,就听到阿斯楞喊了声,“肉好了,拿大盘子来,分了它!”

。。。。。。

孙义安还是把电话打到了李乐的手机上,可电话里,传来的是钱吉春的声音。

“孙老哥?”

“钱总,有时间没?”

“有啊,我这等你电话呢。可以啊,都找到大泉那边去了,孙老哥的人脉真广啊。”

“哪有,哪有,这不也是才知道么?那李总这边......”

“感冒了,骑马,着凉了,出不了门。”

“我去看望一下?”

“别了吧,这会正难受,哼哼呢。和我说,也一样。”

“我们这儿,有家蒙式奶茶不错。”

“呵呵,在哪?”

钱吉春合上手机,看了眼对面,正捏着根羊肋骨,啃得满手油汪汪的李乐。

“怎么说?”

“想见你呢。”

“你去呗,我心软。”

“得了吧,淼弟,呵呵呵。”钱吉春笑了笑,“那我去聊聊,你说,他早几章出场多好?能皆大欢喜的。”

“谁让他这么信自己俩儿子呢?”

“淼弟,你说这算啥?”

“算啥,坑爹呗。”

“诶,这词儿好,坑爹。回去,我得给宝库说说,别特么在外面坑爹。”

“宝库是老实人,不一样的。”

“那也得管教到位。有人生孩子是来报恩的,有的就是来讨债的。”

“钱总,你也心软了啊。”

“哈哈哈哈~~~~”

扎克撒的一间蒙茶馆里,孙义安见到了见人就笑的钱吉春。

白色衬衫外面一件鸡心领毛衣,红色易拉得领带,宽大的西装套在有些瘦削的身上,到了包间门口,先拱手,大笑道,“孙老哥,别来无恙啊?”

“呵呵呵,钱老弟,咱们得有十来年没见了吧?”孙义安忙起身,伸手和钱吉春握在一起,晃着。

“可不,还是亚运会那年,那时候,孙老哥还是国营茶树沟矿的矿长,我还是倒腾私煤的煤耗子。”

“诶,此一时彼一时不是?那时候,我就觉得钱总以后肯定能做大做强。”

“诶,您可别捧我,我这也是赶上好时候,好政策,好运气了。”

“来来来,别站着了,咱们哥俩坐着聊。”

孙义安亲热的拉着钱吉春,进到一水蒙式家具摆设的包房里。

几张软凳,一张小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蒙族的吃食,还有一锅咖啡色的奶茶在电炉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屋里,弥漫着一股咸咸的奶香和茶香。

“来,先来碗奶茶,暖和暖和,这鬼天气,倒春寒啊。”

孙义安盛了碗,递到钱吉春手里。

“再怎么倒春寒,天也该热了,季节到了啊。”钱吉春捧着碗抿了口,“诶,好,好喝啊。”

“是吧,来,吃点奶豆腐。”

“好好。”

一碗茶,几片奶豆腐,也就过了开场的叙旧。

“万安这几年,做的越来越大啊,尤其是那个焦化厂?我听说光投资就好几个亿?”

“是,八个多啊,要不是这两年的价格上来,我们万安可要借钱过日子了。”

“瞧您说的,谁都知道,现在做焦化项目有多来钱。”孙义安叹口气,“我们环亚,就是没那个眼力见儿,只知道倒腾原煤,没有往二次加工上面使劲,这一步慢,就步步慢啊。”

钱吉春擦擦手,“孙总这话说的,其实现在做也不晚。煤炭深加工,提高附加值项目产品,国家现在还是有缺口的。”

“哦?钱总有没有好路子,给兄弟说说?”

“那多了,比如pVc、LNG、化肥这些,就说pVc,现在国内房地产市场这么火,包括建材市场也跟着水涨船高,你只要有,多少都不够吃的。我们万安这不就在规划,明年给pVc生产线进行扩容么?”

孙义安点点头,“是啊,还是你们想的远,规划的好啊,不像我们环亚,还是在矿上打转转。不过,就算是矿,也没万安这么有效率。这布查矿,不就是?”

“呵呵,侥幸,侥幸。而且,话也不能说的这么早,现在不还是在走重整程序么?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人插上一脚。”

“钱总,这话就说笑了啊,环亚不是资金不雄厚吗?就想着能跟着万安喝口汤。”

“可抓人,三成,五年分期,可不像要喝口汤,倒像是来抢的架势啊?”钱吉春眼睛一眯。

听到这儿,孙义安,一捧茶碗,“这事儿,是那两个小子不懂事,我这个当爹的,在这儿,给您,给万安赔个不是,教子无方,罪过在我啊。”

“您看这样,那位张律师,钱总带我,我带着我家那小子,上门负荆请罪,另外,再给三十万的压惊费,怎么样?”

“孙总,不止吧?”

“哦,对对对,还有我家小虎那个傻逼孩子,得罪了小白总。听说那晚损坏了不少东西?我们赔,您说个数!我们照价赔偿。就是,我那傻儿子,您看?”

钱吉春摇摇头,“孙总,孙老哥,你还以为现在,只是钱能搞定的?”

孙义安琢磨琢磨,“您是说,李总?”

吸溜了两口奶茶,钱吉春说了句没来由的话,“刚才觉得挺香,这越喝越咸了。”

“孙总,是不是你们都以为,我、大小白、老高,都是别人推在前头的,和那些带着帽子的买卖一个性质?这话,对,也不对。对,是因为淼弟就那种性子,喜欢当甩手的。要说不对,那是因为,淼弟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伙伴,当朋友,甚至是自家人,而不是擦屁股纸,用了就扔的手套。所以,淼弟一直都说,万安是我们大家的,以后,做大了,就是社会和国家的角色。”

“你瞧,这就是格局。”

“孙总,淼弟让我转给你句话,和做人一样,一个企业,走惯了歪门邪道,还能不能适应正常环境?体会一下吧。能不能撑过去,看命。”

。。。。。。

“爸,就这么样了?小虎怎么办?公司这边怎么办?找他们聊了,都保证了,没问题,是,是,我等你电话。”

办公室里,孙龙把电话扔到桌上,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从无奈到沮丧,又从沮丧到颓废,再之后,眼神渐渐变得狠厉。

终于,等到狗脸男敲门进来,孙龙说道,“老头子老了,可我没有。”

“龙哥。”

“找人跟上了么?”

“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