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一说起这个,富姐似乎来了精神。
“是,所有的卡里斯玛式管理风格的企业,在之后继任者掌权之后,都会面临的困境。”
“有那么夸张么?”
“夸不夸张我不知道,我只是通过我的专业来分析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大小姐可能还得存个疑问,可说这话的是李乐,自家孩子爸,还是那个在学业上无比认真的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眼看了看,示意继续。
小李厨子一抬胳膊,把人往怀里搂了搂,“我们先标记个课题,比如,从社会学视角解构你阿爸的卡里斯玛管理风格。首先需要将其置于南高丽的社会文化、组织社会学及权力结构的多维框架中进行系统分析。”
“你阿爸从你爷爷那里继承的这种兼具传统权威与个人魅力的领导模式,既塑造了公司的快速崛起,也埋下了给下一任继任者的结构性矛盾。”
“怎么又说到我爷爷?”
“对啊,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焖子......呃,你不得从上找?”李乐笑道,“这就是?家族企业的传统权威的隐秘延续。”
“你阿爸把你爷爷的第一主义理念被改造为新经营运动,实质是用现代管理话术包装的家族加元老统治合法性再生产,形成对公司的卡里斯玛+传统的复合型支配结构。”
大小姐琢磨琢磨,“真复杂。”
“你爸也不是有意为之,时代和环境把他推到了那个地位上。”李乐嘿嘿着。
“诶,手,手,往哪放的?”
“啊,情不自禁,实地考察。”
“啪!”
“一边儿去。你继续说。”
“得,我在学校代课都有课时费的,在你这一点儿报酬不给的?”
“你说不说?”
李乐只觉肋下一凉,“说,说!”
“社会学中有个场域的概念,是一种具有相对独立性的社会空间,比如公司集团这种组织,就是一个场域。”
“在这个组织场域里,你阿爸用了两种控制机制,强化了个人权威,塑造了一个强势的人格魅力,在自己身边聚集了大量的拥趸。”
“控制?还机制?”
“是,如果作为管理者,想最简单高效的掌控公司团队部门,就可以试试用这两种机制。”
“第一,?时空规训的微观权力运作。”李乐伸手,比划,“举个栗子!”
“你爸在公司推行的745工作制,通过重构时间秩序打破官僚惰性,与福柯的规训社会理论形成呼应。每周120小时工作强度与凌晨质量会议,将身体纳入效率生产机器,塑造出独特的身份认同。”
“第二,?危机话语的社会建构。”
“比如,持续强调公司离破产倒闭只有三天的这种末日预言,实质是运用贝克风险社会理论中的自反性现代化策略。”
“也就是制造持续性焦虑,消解组织惯性,也强化了成员对领袖,也就是对你爸的依赖,比如十年前,你爸把公司全体高层拉倒慕尼黑,开的那个谁先尿裤子谁是王八蛋的憋尿大会,就被转化为向死而生的集体救赎叙事。”
“嘶~~~~你又掐我干嘛?”
“你家的,你家的憋尿大会!”大小姐瞪眼,生气。
“诶诶,对,就这个表情,三分凉薄七分讥笑,mUA!”李乐一低头,先亲上,后往嘴里吹了口气儿。
“呸呸呸!李乐,我咬死你!”
“啊啊,别,别,那是痒痒肉,哈哈哈,哈~~~~”
两人在床头来了场低烈度“自由搏击”,最后以小李厨子拍床板认输暂停。
“头发弄乱了。”大小姐扥了扥睡衣,捋了捋额前。
“那就睡觉。”
“别,你还没说完呢。”
“那你别打岔。”
“谁打岔?”
“嘿嘿。来,匀你一半枕头,诶,刚说到哪儿了?”
“憋尿大,不是,场域控制。”
“对,场域控制,你爸就是用这两种机制,强化了场域控制,塑造了强势的形象和魅力。”
“都是魅力了,不好么?”
“好啊,可不是有后患么?”李乐大手一张,又把人往怀里扯了扯。
“再说几点,你就能理解你爸的这种卡里斯玛式的管理风格在企业权力交接转换,代际转型中出现的问题。”
“就像,你爸强调根植技术经营,要求技术人员既懂技术又懂经营,试图弥合专业分工导致的组织裂隙。”
“不好?”
“但这种理想化要求在实践中会逐渐演变为工程师暴政,出现一大批技术官僚。”
“有什么坏处?”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对市场反馈的迟钝,还有先进技术迭代的判断大面积失误,尊重技术不尊重用户,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所谓工程师的傲慢。”
大小姐抿着嘴陷入思考,似乎在验证着这句话。
李乐瞄了眼,继续道,“还有,推动建立的垂直整合的供应链和扁平化决策体系,三倍薪酬差距,其实是将个人权威与组织效率结合,实现了社会系统学派里巴纳德所强调的诱因与贡献平衡。”
“巴纳德?系统学派?”
“啊,那个不重要,你只要理解,这个会造成公司各个部门领导的个人权威的扩大化,加剧组织内部的阶层分化,最终会异化为劳资矛盾的催化剂。”
“还有南高丽社会根子里是一种扭曲的儒家伦理,你爸的卡里斯玛的管理风格,也是这种儒家伦理与现代管理的嫁接,延续了家父长制的绝对权威。其实与现代公司治理形成制度性冲突。”
“那你说的以后的危机里就包含这些?”
“当然,这还只是一部分。”李乐似乎在做着预言。
“如果有一天,三松的权力转交到你大哥手里,三松就会出现一种代际转型、卡里斯玛权威空缺与传统合法性削弱的三重结构性困境。”
“也是,我大哥推崇的是那种现代化的组织管理体系。”大小姐点点头,“但是如果他接班,必然会面临继承制这种传统和推动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所带来的身份质疑。”
“而且,他的个人性格没有阿爸那么直接和强硬,也没有哪怕心不服也得叫你口服的手段和魄力,还有经营能力上的质疑。”
李乐又搂紧了大小姐,笑道,“你阿爸的管理模式造成的悖论在于,缔造商业奇迹的权威体系,最终成为组织持续变革的阻碍。就像布迪厄说的,惯习既是历史的产物,又是历史的囚徒。”
大小姐仰起脖子,盯着李乐,问道,“你说我阿爸有没有知道?”
“他应该知道,所以在不断的给你大哥树立公司内部权威的同时,也在试图平衡个人权威与法理型治理。但结构性的困境,哪那么容易解决,万一你爸.....”
瞧见大小姐开始呲牙,李乐忙改口,“啊,你爸肯定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睡觉啊,睡觉啦。困了,困了。”
“嗯。”
。。。。。。
这一晚上,孩子没闹,李乐睡得安稳,只不过大小姐,脑子里一直想着李乐的话,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清早,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外传来擤气的“哼嗯”声,揉着眼起身,揭开窗帘的一角,瞧见楼后的花园里,李乐正在小湖边的空地上打拳,而边上,李建熙正在驻家秘书的看护下,坐着李乐嘴里说的八段锦。
似乎是打拳时候,六识异常通明,李乐在使出一个反身推苍把之后,抬头对着窗口笑着做了个鬼脸。
“傻样。”大小姐嘀咕一句,干脆拉开帘子,推开纱窗,喊了声,“我下面给你吃啊?”
此话一出,让正在换招的李乐忽然想起那一碗里铺满五六个荷包蛋的面条,脚下一滑,左腿拌右腿,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出去。
“哎呦,我艹!
瞧见李乐手忙脚乱的样子,大小姐嘎嘎直乐。
“等着啊!”
“哎哎,不.....”
要字没说出来,大小姐已经转身。
李乐叹口气,得,从头再来一趟,深吸口气,静心凝神,抬手起势,一个撅头把使出,两拳成锄,拳眼朝下,右脚下落双拳劈下。
随着一声鼻音,“哼~~~嗯!”
“咔嚓!”
低头一看,脚下一块青石板,因为刚才的一个跺脚,从中间断裂开来。
青石板断裂声也吸引了老狐狸和身边的秘书安保。
慢步走过来一瞧,再看看一脸无辜的李乐,“你,弄得?”
“昂,不过,你这石板质量有些不好啊。”
“我的,质量不好?”
李建熙示意,边上秘书忙上前,抠起一块裂开的青石板,一翻,青石板足有七八公分厚。
“啧啧啧。”
“我不是故意的。回头赔你一块儿?”
“我要你赔?”李建熙给了个白眼,手一伸,被秘书搀扶着转身走了,“吃饭了。”
“哦。”李乐拿脚趋趋青石板,又跺了两脚,踩平,左右瞅瞅,这才扭头回了自己住的那栋小楼。
李乐和李建熙一走,边上的三个安保凑过去,看了眼青石板,“嘶~~~~”
洗了澡换好衣服,两口子抱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娃去了主楼的餐厅。
见李乐和大女儿熟练的一个端碗,一个拿勺,给李笙李椽喂奶喂米糊,洪罗新一脸欣慰的喜色,挺好,像个爹妈的样子。
“行了,交给她们吧,你们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没事儿,就剩这一口了。啊~~~~”
“啊呜。”
“真棒,饱饱了没?”
“啊,啊!”坐在婴儿餐车里的李椽拍了拍肚子。李笙则是扒拉李乐手里的碗。
“嘿,你是猪咩?,这么能吃?”大小姐忙把碗里刮了刮,最后一点儿米糊都到了李笙的嘴里,这才小手摸了摸肚子。
“啊哟,这么小就能听懂了?”
“阿妈,待长了您就知道了,这俩一个懒一个淘,可小脑袋瓜,聪明着呢。都会跟你耍心眼儿了。”
“哈哈哈,聪明好,聪明好哇。”李建熙身子一歪,拿过大小姐手里的纱布,给两个娃挨个儿擦着嘴。
“呜呜,咯咯咯~~~”
“略略略~~~”
“咯咯咯~~~”
两个孩子的回应的笑声,让老李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欢喜的红光。
看到老李给孩子擦嘴的动作,大小姐有些愣神儿,阿爸啥时候这么对过家里的小孩子?
“诶?尹熙呢?”李乐往嘴里塞了块培根,又捏起三明治咬了口。
“别管她,又睡懒觉了,不到十点估计起不来。”洪罗新起身,从餐车里抱出李笙,脸贴脸亲了口,
“一股子宝宝香。”
又凑到李建熙身边,“再给外公亲一个,mua!哈哈哈~~~”
“是,挺香的。李乐?”
“唔?”
“今天你什么安排?”
“那啥,和大舅哥说好了,去那个什么研究所。”
“行吧,一起走。”
“别了,我自己.....”
瞧见媳妇儿眼神剜过来,“哦,好。”
“中午,郑家来人,你跟我一起见一见,一起吃个饭。”
“哪个郑家?”
“鸿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