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家里很昏暗,整个屋里没有灯,只有日光从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来,勉强能照亮炕的一角。
唐容她们三个敲门进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来了什么山洞。
山洞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主要是太小太黑了,唐容她们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要弯着腰,然后被一个穿着灰黄色短袖的大姐迎了进去。
“哎呀,你们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大姐笑的脸上带花,接过阮雪手里的袋子,轻飘飘的。
大姐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
她这幅变化三人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袋子里只是一些红枣,她们是出来执行任务,又不是来度假,哪来的好东西给人?
时律又不能真的从仓库拿东西,会惹来麻烦。
大姐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了,头发干枯发黄,乱七八糟地贴在头皮上。
她肚子不小了,动作却十分麻利,给唐容三个倒了水。
然后盘腿坐在炕上,问三人:“你们今年多大了啊,找人家了没?”
阮雪呲牙一笑:“没呢姐,我们还小。”
“哎呦,小什么小,”大姐道:“女孩子就是要嫁人的,再拖下去可没有男人要了呀,跟姐说说,你喜欢啥样的,姐帮你到处看看。”
阮雪好悬一个白眼差点就要翻出来了,咬着牙跟她说:“不用了,我……”
“哪能不用了,”大姐拍着大腿,一脸不赞同:“女孩家家的,不嫁人还能干什么?”
唐容在旁边,觉得阮雪快要气死了,她身上的能量甚至开始大幅度波动,脸都黑了。
卢月小声的对唐容说:“小雪最讨厌有人跟她提结婚了。”
唐容点头,拍了拍阮雪的肩膀,将她拉到身后,坐在炕沿上对着大姐笑:“大姐,你跟我们说说结婚的好处吧。”
大姐支吾了半天,脸梆硬,硬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本来在一边差点气炸了的阮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姐尴尬的笑了两声:“主要还不是图找个男人照顾自己吗。”
唐容依旧是笑,并且点了点头:“那你男人一定很会照顾你吧,我听说女人怀孕最辛苦了,想必他也会心疼大姐,不让你劳动的。”
大姐的脸全黑了,黑得比刚刚阮雪的脸还黑。
空气有一丝尴尬,但唐容恍若未闻,逮着她继续聊天:“姐,你们这每年这个月份都下大雨吗?”
“啊,也不是,”大姐脸上的尴尬略有缓和,喝了口水道“
偶尔下,但是一下就是很久。”
“那你们村怎么不搬到高处去,”唐容问:“你们村子的这个位置太低了,下雨就很容易淹水,能不能跟你们的村长什么的商量下,搬到旁边地势高一点的地方……”
“不行的,不行的,”大姐甚至慌张的看了看窗户,然后就想捂唐容的嘴,唐容闪身躲开了。
“大姐,为什么不行?”唐容追问。
“哎呦祖宗哎,”大姐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俺们村有神仙保护,不会出事的,这种话可不能说,山神听了要发怒的!”
“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牛鬼蛇神的,大姐,你们这山神是真的吗?”唐容摆着手:“你见过他显灵?”
“那是自然,”大姐神情激动:“你们不知道山神大人究竟有多厉害,之前我们村子里下了七天七夜的雨,那水啊淹到炕的这里……”
说着她还俯身给她们比划,卢月都担心她压到那肚子。
但是唐容却眼尖地发现墙边的大木箱子里面露出了一件衣服。
水红色的,看起来像是给小孩穿的。但是这家里并没有看见过小孩。
唐容旁敲侧击,没有直接提那件水红色的短袖,只是问她:“姐你今年多大了啊?”
“啊,三十五了,”大姐笑了一下。
三十五?
看她这样子,还以为至少四十五了。
“姐你们之前没要孩子吗?”唐容给她科普:“年纪越大生育越危险的。”
大姐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到了那件水红的衣服上,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悲伤。
“咦,那是小孩的衣服吗?”唐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做出惊讶的样子。
大姐神色淡淡:“之前有过一个,下河摸鱼,淹死了”
语气冷硬,似乎是在说一件物品。
但是她刚刚流露出来的悲伤不是假的。
联想到这个村子里的陋习,很难想不到那个孩子是怎么没得。
唐容说了声抱歉,又道:“我们来的时候,张大哥说您很喜欢闺女,所以叫我们来陪你聊聊天,你一个人在家也挺闷的吧,在村里有其他关系好的人吗?我们可以陪你去找她。”
在听到张麻子说她很喜欢闺女的时候,大姐的脸狠狠抽动了几下。
厚厚的嘴唇有几次都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还怀着孕呢,路上滑,不出门了就,”大姐推脱道:“老张也都是为了我好。”
阮雪在唐容的身后翻白眼翻到抽筋。
“姐给我们讲讲山神的故事吧,”唐容话一转,又说回到了山神的身上:“你们都在那里祭祀山神呀,我们入乡随俗,改天也给山神他老人家上柱香,保佑我们顺利回家。”
大姐看着面前这三个洋溢着青春的女孩,高挑美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与这个山村格格不入的气势。
可是她还是说:“三天后我们村有个祭祀活动,你们要是高兴去的话,可以叫我家那个带你们去。”
“好啊,谢谢姐。”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但是这个大姐的生活范围就这么小,最大都没出过村子,最小就是在这间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日复一日地活着。
因此她生活的全部就是男人、孩子和庄稼。
甚至在她们临走前还不忘了再三强调女人就是要嫁人的。
阮雪忍无可忍,回头朝她灿烂一笑:“不好意思啊大姐,我喜欢女的。”
在大姐错愕与厌恶的目光中,阮雪撩了撩头发,朝她做了个飞吻,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