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钦回身,长剑稳稳架在了江止的脖子上,气的整个人一直在发抖:“你凭什么说够了凭什么可以停下!”
“你的,我的,我们的亲人,朋友!”阎钦字字泣血:“江家一三十五口,阎家二百一十七口,同窗师友若干,砍刀从早晨挥到日落,血一直淌到城门口……”
“江归元,你是早早死在北疆了,可我呢!”剑刃陷入江止脖子中,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淌。
“我就活该被抄家,活该在城墙上被人按着观摩每一个人的死状吗!”
“我只想回去。”
“我就想回去!”
“我要杀了他们,”阎钦握着剑的手一直在抖,却在看清脖子里流下的血时猛地收了回来。
“我凭什么不能报仇……”
最后这句话太细了,仿佛被风一吹就断,但是还是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凭什么连仇都报不了……”
少年人的身影不再挺直着腰背,肩膀塌了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江止抬起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嘴唇蠕动再三,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远处属于时律的能量波动正在飞速靠近,阎钦仰着头被他擦着眼泪,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江止低垂的眉眼,平静地道:“你去把时律杀了,我就原谅你。”
江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着时律的方向而去。
寒风吹动着衣服,掀开江止披在肩上的西服外套,露出右边空荡荡的半截袖子。
“我不得不承认,”阎钦一边感受这来自吞噬系统能力的反噬一边调用能量,他发冠被刚刚的一击劈开,整个人长发飞舞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你是个值得让我钦佩的对手,”阎钦看向唐容,又似乎透过她看向了更久远的别处。
“最后一次,你若能抗的下我这一击,就算你们赢了。”
再打下去,唐容不是阎钦的对手,她才二十三岁,活了阎钦个零头,有些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她张开双臂,目光毫无惧意:“来吧。”
“你不怕死吗?”阎钦语气平淡。
据他所知,唐容在这个世界上有家人有爱人,他不信这样的人不怕死。
“怕?”唐容嗤笑出声:“我怕个屁!”
“你舍得吗?”阎钦明显不信:“你的朋友,亲人,甚至爱人……”
“你怕,”唐容一锤定音道:“阎钦,是你在怕。你怕了,你必死无疑。”
阎钦神色不变:“你死了,时律怎么办?”
“没关系,”唐容看向远方,她虽然看不见时律的人影,但是能感受到属于时律的能量波动,收回视线,唐容轻飘飘道:“他会给我陪葬。”
“你居然觉得他会为你陪葬?”阎钦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
唐容也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比我懂的。江止战死沙场的时候,你在朝堂上的无数次据理力争,在我看来跟陪葬没有区别。”
这下轮到阎钦沉默了。
“你猜猜看,你死了,江止会如何?”
“大概会逃走吧,”阎钦随口道。
他要是死了,就逃走吧。
不用再被他绑架着做下违背本性的不可饶恕之事,江止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他不是开了家心理诊所吗?穿白衬衣戴眼镜的样子,似乎还不错……还不错。
“他不会。”唐容笃定道:“你不是都已经想起来了吗?”
阎钦不再说话,最后一击随着唐容话音一齐落下。
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大地震颤着,天空扭曲着。
唐容直面攻击,也看见空中有无数裂痕被撕开,然后又被源源不断的金色扯着拉上。
她知道系统身上的能量是什么,是异物质。方面她不过是抓到了一缕,就足以让她撕开小世界的口子,掉入时空乱流。
她其实还真有点想知道,时间,真的能倒流吗?
时律借助天地法则之力才能使得一个小世界的时间回溯,只能回溯很短的时间。但很明显,阎钦要的不是这样。
诞生他的小世界很可能已经毁灭,就算还存在,几百年的时间,岂是说能往回倒就倒的。
阎钦走过那么多小世界,将无数人的因果与自己相连,说到底,他也只是在赌罢了。
只是不甘心而已。
漫长的岁月、仇恨和懊悔终究还是蚕食尽了少年的良心和意气。
唐容觉得他挺可怜的,要是一会他能遵守诺言干脆死了就更好了。
时律猛地看向唐容的方向,他喉间鼻子里都是腥甜的血气,想要跨出的步子却被拦住。
江止不知道哪来得那么多弹药,几乎能将南极夷为平地,而他们的身下,正是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科考站和没来得及撤离的普通人。
心中的不安感在这一刻放到最大,时律不欲和江止过多纠缠,丢下一个防护罩就想走。
江止伤的肉眼可见的重,右边的胳膊是在之前的对战中被砍断的,是时律用孟中的那柄鬼头刀砍的。
说来好笑,那刀,还是方面他陪着孟中一起去打造的。
这么多年孟中一直跟着自己,什么也不过问,让他死战,他就真的半步不退。
都挺可笑的。
江止拖着身体,再次决然地挡住了时律的路。
武装直升机盘旋在距离南极百里的上空,飞机的表盘因为能量磁场的干扰疯狂弹出警告。
那是一场天崩地裂的爆炸,很难想象人应该怎样才能从这样强的攻击中存活下来。
黑色的雾气被狂啸的寒风卷走,一片雪茫茫中,一截断裂的红绳打着旋从空中落进雪地里,一同砸在它旁边的还有断成两截的长命锁。
阎钦看着血淋淋的人影,无声的沉默。
唐容还站着,在鲜血的下面是迅速变得乌青的皮肤。
她一笑,牙齿跟雪一样白:“你输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江止和时律同时停手,两个人不约而同朝对战中心冲去。
江止身上似乎带了什么自制道具,瞬间将自己传送到了阎钦的身边。
“卿卿……”
江止脚步一顿,小心喊了一声。
“嗯,”阎钦应了:“你投降吧。”
“什么?”江止皱眉,用仅剩下的那只手将人掰过来。
阎钦重复了一遍:“放你自由了,你投降吧。”
江止垂眸看着阎钦的指尖,那里是黑色的雾气和金色光点交织着,一点点从他的指尖吞噬上来,眨眼间,一只手就化成了灰烬。
这是唐容送他的大礼,天地法则加上因果,她可不是乖乖原地等死的人。
“你这个人……”江止突然叹气:“有点讨厌。”
“是吗,”阎钦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反噬而来的系统能量夹杂着因果法则,一点点啃噬他的灵魂。可为什么,好像心口在疼。
阎钦抬起另一边完好的手:“既然讨厌,怎么还哭了。”
江止沉默不语,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在他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一点接受不了啊。
怀中的重量突然消失,他看见阎钦嘴唇微微动了动,说:“对不起”。
然后,整个人便如同被燃烧完的木炭般,化成了无数灰烬,被疾风卷着吹散,什么也没留下。
江止抬头对上唐容警惕的眼睛,笑了一下,拔出枪来。
“谢谢。”
他这样对着唐容道。
“砰——”
枪声响起,特殊质地的枪掉在冰上摔得粉碎。
同样变得粉碎的,还有毫不犹豫朝着自己眉心开了一枪的江止。
有什么东西随着江止生命的逝去而掉了出来。
江止的异能,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
他的异能很普通,是储物。
泛黄的信……干枯的花……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可是阎钦,你才是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