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潼只觉得这时候的褚师绚有些可怕。
但她并不知道褚师绚忽然变成这样的原因。
“哥哥，我怎么了吗？你为什么成为旧人了？”
或许是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眸太过清澈，以至于褚师绚静静盯着她看了几秒，心里那股酸意竟在她如此目光下消失不见。
“没什么。”
褚师绚收了动作，好似又变成了平日那般温柔的模样。
他抚摸着褚师潼柔软的发顶，问：“小七，你觉得我对你好还是六哥哥对你好？”
“自然是哥哥对我好。”
褚师潼抱着他的腰，抬着头，一双浅茶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俨然一副没心没肺不记仇的单纯模样。
褚师绚唇角微扬，满意地搂住她的肩膀，嗓音愈发低沉温柔，带着几分诱哄般，道。
“那就好，你要时刻记得，这深宫之中对你最好的人就是我，唯一不会害你的人也是我，知道吗？”
褚师潼乖巧笑道：“知道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褚师绚道：“那你要永远这么喜欢哥哥。”
“我当然会永远喜欢哥哥。”
褚师潼理所当然的模样立刻将褚师绚哄高兴了。
也可能是褚师绚本来就没对她生气。
褚师潼隐约感觉出褚师绚不是很喜欢褚师枫，所以在这之后，她很少在褚师绚面前提起褚师枫。
但褚师绚总是很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忙，白天很少在东一所。
褚师潼便在这种白日里成天和褚师枫黏在一起。
原本她是怕褚师枫的，可从那日一起看完白玉鹦鹉之后，褚师枫三番两次来她院子里找他，接触多了，褚师潼慢慢觉得褚师枫也没那么可怕了。
温暖的午后，绿树凉荫。
两人躺在竹席上，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盏精致的鸟笼。
褚师枫手里拿着一架金箔贴片的小风车，随着闷热的风哗哗转着叶子。
褚师潼正犯困的时候，冷不丁听褚师枫问了一句。
“小七，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褚师潼一下就不困了。
昨天褚师枫让她晚上来东四所陪他睡觉，但褚师潼并未答应，给的理由是认枕头。
她撒谎道：“我……我睡觉了。”
“睡觉了？”
褚师枫冷哼道：“我怎么听说你去找褚师绚了？”
褚师潼愈发心虚，“哥哥那里做了熟梨糕叫我去吃……我就去了。”
“没功夫陪我睡觉，有功夫去吃熟梨糕是吧？”
褚师枫忽然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好似撕破了往日相处的面目，语气变得冷厉起来。
“是本皇子待你不够好？吃的用的本皇子每日都派人给你送了，为何你还是去跟褚师绚玩？难不成本皇子比不上褚师绚？”
褚师潼笨拙地解释道：“不是！六哥哥对我很好！”
“那你为何还去找褚师绚？”
“因为……因为哥哥对我也好……”
褚师潼委屈道：“你们待我都好，我不想让你们伤心……”
褚师枫发了狠似的拽着她，逼问道：“那你说！我跟褚师绚你最喜欢谁？”
褚师潼看着他满是怒气的双眼，心中害怕，犹豫片刻后，弱弱地说：“我最喜欢……六哥哥……”
褚师枫这才甩开她的手，问：“为何说的这么委屈，本皇子欺负你了？”
“没有。”
褚师潼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就是觉得六哥哥刚才好可怕……”
“……”
褚师枫瞪她，“哭什么哭？真没用，跟本皇子玩了那么久怎么还跟个娘们儿似的，不许哭了。”
他一凶，褚师潼的眼泪吧嗒就落下来了。
褚师枫突然变得无措起来。
“我就说了你一句，你至于吗？”
越说越哭。
那任人欺负的委屈样儿让褚师枫愈发烦躁。
烦躁之余，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过火。
“行了，别哭了，我又不是故意凶你的，还不是你对我说谎了。”
褚师潼这才收了收眼泪。
“我不是故意说谎的，我怕我说实话你会生气……”
褚师枫放轻了几分语气，道：“那你以后不许对我说谎了。”
褚师潼含泪点头。
褚师枫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不依不饶道：“你给我发誓，不然我不信你。”
褚师潼问：“要怎么发誓？”
褚师枫握着她的手做出发誓的模样，道：“你说，你对天发誓，若是你以后骗了我，你不得好死。”
褚师潼虽不明白其中含义，但还是照做了。
“我……我对天发誓，我以后要是骗了六哥哥，我不得好死。”
她感觉这是个很郑重的仪式，人在发誓的时候老天爷一定能听见，如果她违反了诺言，老天一定会信守承诺的惩罚她。
褚师枫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这次我就原谅你了，若是你个小没良心的下次还敢骗我，老天不收拾你我都要收拾你。”
“不敢了。”
褚师潼拉着他的衣袖，凑上前，依旧是用那双圆润如宝石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六哥哥，我真知道错了。”
褚师枫对上她距离极近的眼睛，似乎隐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大脑忽然宕机了几秒，随后慌乱地移开目光，道：“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哪个男子汉会像你一样撒娇？”
在这个岁数的褚师潼并不知道她的撒娇是多么犯规的手段，她只知道贴上去说些好话，她的两个好哥哥再生气也会原谅她。
“那我……以后在你面前不这样了。”
“不行！”
褚师枫想也没想地说：“你不对本皇子撒娇还想对谁撒娇？褚师绚？”
褚师潼小声嘀咕：“大哥哥才不会说我不像男子汉呢……”
“……”
褚师枫咬了咬牙，道：“就当本皇子说错了行了吧，以后你该如何就如何，你想撒娇我也不拦着你，懂吗？”
褚师潼也不知道褚师枫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一会儿不愿意，一会儿又愿意了。
她想不明白，只好乖乖点了点头。
……
雨夜。
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东四所前。
今日褚师枫带她去了戏园子看戏，从出宫门到回来的一路上褚师潼都高兴极了。
连下马车都活蹦乱跳的。
“你小心些。”
褚师枫嫌弃地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转头又示意下人给褚师潼打伞。
褚师潼笑吟吟道：“六哥哥，我好高兴呀，外面真好玩。”
褚师枫看着她满足的模样，心中亦然觉得舒爽，脸上却装了十足十的小大人模样，道：“不就是看个戏，有什么可高兴的。”
凭褚师潼的地位，连出宫都做不到，更别提去戏园子里最好的隔间听戏。
然而这对褚师枫来讲只是家常便饭。
褚师潼道：“我就出去过一次，还是父皇带我们一起去清凉山庄避暑的时候，今日若非六哥哥带我出去，我都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呢，六哥哥真厉害！”
她的语气单纯崇拜至极。
极大的满足了褚师枫的虚荣心。
“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褚师枫得意道：“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江州玩玩，我外祖父家什么都有，那可比京城好玩多了。”
褚师潼激动道：“真的吗？”
她对褚师枫这个外祖父可谓是好奇极了，褚师枫手里那些新奇奢侈的小玩意儿全是他到处搜罗来的。
“自然是真的。”
褚师枫道：“江州可是我的地盘，你作为我忠实的小弟，我可以保证你在那里做什么都没人敢说你。”
褚师潼扑上去抱着他，欢喜道：“好诶！六哥哥万岁！”
褚师枫不自然了一瞬，有些想推开，但看着她欢喜的模样，手顿在半空，半晌也没推出去。
半晌过后，才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褚师潼这才松手，转过身没走几步，奇怪的“咦”了一声。
褚师枫尚未离开，听她如此，主动走上前。
“怎么了？”
褚师潼指着巷子深处的那棵大树下孤单的身影，道：“三皇兄怎么坐在那里？”
树下的褚师寒衣裳被雨水淋湿了大半，目光空而呆滞地望着远方。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提线木偶般的模样。
褚师枫对褚师寒没什么好态度，颇为不屑地道：“他每天不都这样儿？不用管他。”
“可是他看上去好可怜。”
“小七还是离他远点儿吧。”褚师枫道：“他可是父皇最讨厌的皇子，离他近了准没好事。”
他似乎对褚师寒没有丝毫兴趣，说罢，转身 回了东四所。
一席人匆匆跟随离开，转眼间巷子里只剩下了褚师潼和碧水。
碧水打着伞，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殿下，咱们也回去吧。”
褚师潼因为出去这一遭神经还未安静下来，没有丝毫睡意，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三皇兄。”
她好奇，褚师寒究竟在做什么。
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碧水本想陪着褚师潼一起，但褚师潼让她先回去铺床，褚师枫在街上给她买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也要存放好，碧水只好先行回了东五所。
褚师潼一人打着伞朝着褚师寒走去。
直到来到褚师寒身旁，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三皇兄，你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不打伞呢？”
褚师潼问了几句，得不到一句回答。
不过她也并没有因此离开，反而坐在他的身边，打伞帮他遮着雨，细数着心里高兴的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今天看的戏。
“那个人哗一下就飞起来了，在天上转了好多好多圈才落下，手里棍子也跟着转，可好看了，对了六哥哥说那个棍子叫红缨枪……”
“三皇兄，你去过外面吗？我今天见了好多好多人呀，街上都是人……”
她小嘴叭叭说了许久。
说到最后，嗓子哑了，人也困了，拿着伞的手也跟着身子晃晃悠悠昏昏欲睡。
小孩子的困意来势凶猛，上一秒还迷迷糊糊地讲着今儿下午看见了什么，下一秒伞就歪了，人也靠在褚师寒身上睡着了。
褚师寒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涣散的双眸终于回了回神。
他盯着安心靠在他身上睡着的褚师潼看了许久，继续那样坐着。
直到夜深的不见五指。
他才缓缓起身，抱起褚师潼将她送回了东五所。
……
隔天褚师潼在床上醒来。
碧水说昨夜她是被褚师寒送回来的，褚师潼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下，惊喜道：“三皇兄动了？他说话了没有？”
碧水摇了摇头。
“三皇子殿下将您送回来就走了。”
褚师潼有些失落，但她感觉一定有机会听到褚师寒说话。
来东四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褚师枫对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听他说话有什么用？”
“我记得以前三皇兄不是这样的。”
那只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记住的一个模糊的画面。
以前褚师寒受宠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褚师枫，每每宫宴，皇子席上都格外热闹。
褚师枫自然也记得，不过他并不在意，逗弄着手里的蝈蝈，道：“自从他母妃被打入冷宫以后他就变成这样了，父皇来了都没用，我劝你还是省点功夫吧。”
“三皇兄长得好看，我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褚师枫看她，“再好看有我好看？”
“……”
褚师潼也不知道褚师枫为什么在很多点上那么爱攀比，先前跟褚师绚比，只要她夸褚师绚哪一点，褚师枫便非要跟褚师绚比个不停，每次都硬逼着她承认他比褚师绚强才算过去。
褚师枫见她不答，眉头挑的更高了，连手里的蝈蝈都放回笼子了。
“什么意思？你莫不是觉得我不如他？”
“怎么会。”
褚师潼道：“六皇兄也好看，你和三皇兄是不一样的好看。”
褚师枫冷哼道：“你可别想用这种话打发我，说，本皇子和他谁更好看？”
褚师潼早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明白了褚师枫的性子。
他就爱被人捧着，虚荣心和攀比心极强，根本受不了旁人说他哪一点不如别人。褚师潼也记得褚师绚教她的话，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只要心里记得什么事都是褚师绚最好就够了，嘴上不能直接说出来。
“自然是六皇兄好看。”褚师潼道：“我最喜欢六皇兄了。”
“小白眼狼的话我才不信。”
褚师枫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唇角已经弯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