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中，老国王拄着权杖，在侍从的簇拥下，盛装出现在王座之上。
“陛下日安。”
所有人停下自己利益交换的脚步，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皆是俯首朝王座躬身行礼。
高高在上的老凯斯特，看着所有人朝自己低下那高贵的头颅，年迈的心还是控制不住涌上一股自得——
哪怕他们的恭敬也不过是浮于表面。
然而，这份好心情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在看见域沉大摇大摆从偏殿走出而没有丝毫懊恼时。
老凯斯特的嘴角在浓密的白胡子遮掩下，用力往下撇，已然是非常不悦了。
目光掠过域沉怀里那个除了长得好看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小孩，老国王眉眼间多了几分阴沉，但又迅速恢复正常，随后佯装无奈道：
“阿沉呐，今日可是你的庆功宴，怎么一个人躲到偏殿去了？”
“皇伯父知道你一向不喜这种场合，但今日诸位可是为你而来，可不能再这么任性。”
两句话一出，一些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微妙起来了。
能到这个地方来的都不是什么蠢人，老国王这两句话看似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调侃，但却直接在所有家族面前下了域沉的面子。
不喜欢这种场合？
哪种场合？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的名利场吗？
但这里可不是战场，家族与家族之间本就利益纠缠，缠绕不清。
太过清白反而是一种罪。
所以，换句话来说，域沉不喜的，究竟是这种虚伪的场合，还是他们这些虚伪的人？
谁都不会明说，但谁都知道老国王这是把皇家与域家的冲突摆到了明面上来让他们做好选择。
老国王能有这种举动，只能说，恐怕域沉的精神暴动已经严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但面上依旧和气，只是看向域沉的目光里，难免少了几分尊重。
即将被帝国抛弃并死亡的人，不管现在多强，都没有了他们所需要的价值。
特别是二王子辛库·凯斯特，眼神灼热无比。
域沉倒下之后，对方手中掌握的军队便成了无主之物，帝国必然要推举一位新的元帅。
而父王已经老了，迪亚那个蠢东西不足为惧，新元帅，必然会是他的人！
可以说，在场除了芽芽和弗林特，真心为了域沉的处境而担忧的，恐怕只有恩格·凯斯特一人了。
弗林特知道自家元帅暗中做了什么，所以即便很是愤怒，但也沉住了气。
而芽芽，因为爹爹不让过早使用能力，只能鼓着一张脸蛋，瞪着大眼睛，气得直噘嘴。
都这样了，气成金鱼嘴的小家伙还不忘暗中念念有词——
“倒霉倒霉倒霉倒霉……”
生而为鱼，芽芽多了一项锦鲤附身的能力。
在进来之前在迪亚·凯斯特身上用了一次，现在这个倒霉蛋暂时不见身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成效。
不过没关系，场上还有那么多个人供实验呢。
小鱼崽危险地眯起双眸，机灵地扫过高位上的老国王。
不发动能力的话，没有那么灵验，但芽芽相信，只要宝贝念叨得足够多，总会有一句成功的。
至于恩格·凯斯特，到底是没什么城府，再怎么掩饰，怒容都遮盖不住——
他看父王果真是同辛库说的那样老糊涂了！
连守卫帝国疆土的域元帅都要猜忌至此，凯斯特帝国的气数，尽了！
只可惜，这位向来被人忽略惯了的十二王子，纵然生气，也无人会放在眼里。
出乎意料的，倒是这位据说脾气很大的元帅在听了老国王的这番话后，竟然没有当场发作，反而露出一个谦逊的笑。
域沉按住怀里蠢蠢欲动的鱼崽，面上含笑，眼眸幽深。
“陛下说的是。”
老凯斯特听见从小到大从未低过头的域沉吐出这样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
不知为何，老国王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代表权势的扳指，老国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端过身前的酒杯：
“好了，今日本来就是一个轻松的日子，在场的年轻人那么多，想必都等不住了。”
“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说什么扫兴的话了，年轻人，去享受你们的时间吧。”
顿时，所有家主都懂了其中未尽之意，略略躬身之后，便由着自家小辈而去了。
说是庆功宴，但域沉如今的军衔，已经没有往上的空间了，就算有，皇室也不会允许了。
所以，这只是借着庆功宴的名头举办的相亲宴罢了。
皇室十二位王子，可都未成婚呢。
而逐渐没落的皇权，亟需更多家族的支持，联姻，无疑是一个最简单的方法。
态度都摆到明面上来了，老凯斯特也没心思装模作样了。
像是忽然忘记了域沉的存在，拄着沉重的权杖，慢悠悠地走了。
这样不甚重要的宴会，老国王一向只在开始和结尾露一面，剩下的，自然有手底下的人去操心，尤其是到了他这样快死的年纪。
就在悦耳悠扬的钢琴曲中，老凯斯特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只是不知为何，向来服帖的衣物，今日竟一不小心，绊在了他的脚下。
“嘭”的一声响后，老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形象地翻倒在地。
同一时刻，窝在域沉怀里安安静静的芽芽眼睛亮的出奇，却又在自家爹爹狐疑看过来的时候一脸懵懂地回望过去。
老父亲安心了，没有能量波动，看来不是自家崽儿做的。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钢琴曲都被人眼疾手快给关了，这下好了，连离得远的人都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知道了他们的国王是如何颜面尽失地从阶梯上摔下来的。
最后，还是胆战心惊的侍从尖声拖扶起装昏迷的老凯斯特，用高昂的声音召来御用医生，带着国王和回音消失在宴会上的。
良久，钢琴曲重新响起，方才还惊慌失措的人们，再一次聚集在一起，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包括几个登位无望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