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一下一下击中目标，后坐力致使枪支在虎口剧烈碰撞，耳畔一切都化为虚无。
惊恐，求饶，一切远去。
眼前是血绽放的花，美得绮丽，却也恶心。
只是，如果以命换命能够化解这一切，他还是想多给她来上几枪。
不过，时间好像不够用了。
……
“人死的时候，真的会走马灯吗？”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天真和稚气。
“不知道，我身体太好，没有过濒死体验。”
“哦。”少女声音小了，“嗯，但是，你刚才是在告诉我你身体很好吗？……”
她朝他眨眼睛，兔子似的灵动。
死亡前几刹，温盛烨忽然就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身穿浅青长裙的霍颜，天真烂漫地和他讨论死亡。
那时候，t国的教育还很保守，事关死亡、性、生育，甚至一切成人话题。
都不允许登报入刊。
而他，大概是沾了留学的光，格外被小姑娘关注。
风度翩翩的留洋大少爷，和表面温温柔柔实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本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可惜两个人里没一个坏心眼的。
人善被欺，马善被骑。
那时候觉得荒谬，后来才发现是自己荒谬。
把豺狼当亲兄弟，把虎豹当大家闺秀。
于是害她惨死，害她……
哦，这时候忏悔也应该没有用了。
小丫头胆子小，他手上沾满血腥，怕是轮回，也入不了她的法眼。
意识彻底灰暗，不想等待他的不是阎王判官。
而是……
一片光明。
窗外鸟啼一声比一声大，温盛烨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白板。
“盛烨？哥？”
身旁传来少女的叫声，清脆、熟悉，曾在梦里出现过很多遍。
只是，什么时候敢奢望她叫自己哥？
温盛烨陡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霎时又被另外一种情绪笼罩。
这是他的大学。
周围坐着的都是各国的公子小姐，而他身旁，坐着的是霍颜。
霍颜比他小些，怎么和他同班，不，他现在……不是死了吗？
是出现幻觉了，还是陷入了梦境？
“认真听课啊，这教授很那个的，到时候他直接给你个F你都没处说理去……”
温盛烨正伸手用力掐了下自己，感受到极大的痛意，霍颜压低声用气音和他说话。
看模样，很着急。
可是……
他移不开眼睛，目光黏在了她脸上，霍颜不再看他，认真做着笔记。
看了她好一会儿，温盛烨才移开视线，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应该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所以……
是他刚才睡着了，梦见了那些事，还是那些事结束，他死了，重生到了这个世界？
温盛烨弄不清楚，只是，他也不想弄了。
下课铃响起，国际学院的课程排得很紧，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一些记忆涌入温盛烨的大脑，他知道现在他们应该赶到另一栋楼，然后，上课。
这是A国的私立贵族学院，德艾尔皇家学院。
他还是没懂为什么霍颜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也不想问。
就算她是假的，就算……
“哥，我饿了，我们去食堂好不好？下节课那个老师特别好说话，我都打听好了，偶尔旷课也没事的。”
温盛烨：“？”
霍颜摇晃着他的手，“盛烨哥，好不好嘛，我爸妈说了——民以食为天，出了国，填饱肚子最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歪理一堆。
但，爸、妈？
似是看出温盛烨的迟疑，霍颜又道：“我爸妈现在可就我一个女儿了，我姐和你弟被逐出家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还真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想着，脑海里一大段记忆苏醒，温盛烨再回过神，已经被霍颜拉着去了自助餐厅。
小姑娘人小胃口大，炸鸡汉堡薯条炸鳕鱼块，番茄酱挤了满碟。
似乎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霍颜放好托盘，自己先开了口：
“我知道，这些东西不健康，但是，我就喜欢吃，而且哥哥你知道的，家里爸妈管我管得严，都不让我吃油炸的食物……”
“哥哥，你是好人，你最疼小颜了。”
这是，发好人卡？
“来，哥，你也吃，好不好？就帮我保管这个秘密吧？”
蘸了番茄酱的炸鸡块直接喂到他嘴边，小姑娘笑得很甜很讨好。
他寻常不吃油炸食物，但，她喂的，他自然是要吃的。
炸鸡很脆，香而不腻，外酥里嫩。
温盛烨复盘着脑海里的记忆，终于是明白此刻是什么情况——
现在是他在那个世界，刚出国留学的时候，二十岁不到。
现在，那个世界所有的故事都还没开始。
陆雅馨和权振辞还没有结婚，陆雅馨还活着。
而他们这边，也一切安好，并且在前不久，陆家老爷子举办寿宴时——
霍莲和温盛鑫在陆家庄园假山后厮混，被饭后在自家院子里散步的陆老爷子当场撞见！
霍莲和温盛鑫两人情急之下想躲藏，结果往后退时没注意，掉进了池塘。
池塘里养着陆老爷子的“千年神龟”，两人摔得好死不死，正中神龟！
神龟没反应过来，脚都给压折了。
偏生还不止，两人那么一摔，还毁坏了老爷子费尽心思养活的古莲花！
寿宴毁神龟，还弄坏古莲花。
一个是长寿象征，一个是精神寄托。
气得老爷子直接血压升高，当场昏了过去。
陆家专门搞高新技术产业——监控把一切都拍得清清楚楚，声音也是录得再清晰不过。
而这时的陆家经济实力雄厚，表面上次于权家，但那是因为陆家低调，实际上——
陆家才是老大。
陆家人不放过，要霍家和温家给个说法。
监控录像直接当着众人面放。
两位家主脸色铁青，只觉颜面尽失，一气之下，干脆将温盛鑫和霍莲逐出家门。
因而也就有了霍颜刚才那句话。
霍颜吃着吃着，忽然坐直。
“怎么了？”温盛烨回过神，拧开保温杯，喝自带的温白开。
好友陆雅馨“传授”的养生秘诀，不过40c的温白开对他来说有些热。
因而他喝的是30c。
“陆姐让我call她来着，完了完了，我给忘了！……”
霍颜急匆匆地给陆雅馨打电话。
但不想还没拨过去，陆雅馨先一步打了过来。
打到了温盛烨手机里。
“盛烨，霍颜那小丫头呢？你和她在一起没？让她到点call我她没打过来。”
那个世界里，陆雅馨时长撮合他和霍颜在一起，说他们郎才女貌，而且霍颜喜欢他，他可不能辜负小姑娘的心。
她就等着吃他们的喜糖了。
不想后来，发生那种事，倒是他远在A国，吃到了她的喜糖。
只是世事难料，没几年，举行的就是她的葬礼。
而这个世界，温盛烨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他——陆雅馨不放心霍颜，所以派了陆家的保镖来接她上下课，知晓霍颜下一节课要翘了。
所以让她call她，她好让保镖过去接她。
“在一起。”温盛烨接了话。
“哦，那就行。”陆雅馨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行事风格，和后来她儿子很像。
霍小姐吃完了，那么大一盘，就给他尝了一块儿，剩下全进了肚子里。
“去哪儿，哥？”
“操场。”
“啊？”
“运动。”
“嗯？刚，刚吃完！”霍颜可怜巴巴看他，“刚吃完饭不能剧烈运动！”
“散步，宝贝。”他牵着她手，停了下来，手里拿着她的托盘。
托盘放回回收框，一转头，霍颜乌黑瞳仁微扩，皙白的脸颊浮上两团红晕，眼睛亮了亮。
“盛烨哥，你刚叫我什么？”
“宝贝。”温盛烨牵了霍颜的手，满目深情。
霍颜眸子再次睁大，脸颊唰一下红成了石榴色。
他又叫了一声：“宝贝。”
“好，好了，听清楚了……别叫了。”她捂住耳朵。
耳根也红透。
温盛烨笑了笑，与她十指相扣，“那走吧，去操场散步。”
“嗯！”
那个世界，他们阴差阳错，无法一起厮守到老。
但，这个世界，他不会松懈，哪怕一丝一毫。
他会用一生一世护她、爱她、疼她。
与她从清晨到夜深，从青丝到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