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的身体不由得一僵,双拳也攥得紧紧的,明显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过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样子,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有区别吗?不管是谁伤心难过,都是一样的。如果世界上只有快乐开心就好了。”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如果世界上只有开心快乐,那么开心快乐也就不存在了。
天地分阴阳两面,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其中一方不存在,那么另外一方也就不存在了。
我强行忍住了这个跟她讲大道理的冲动,点头附和道:“是啊,所有人都能快快乐乐的,那就好了。”
“没有了那些不快乐的,剩下的就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了。”程程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我皱了皱眉,很想再劝说她两句,想到她见到朋友过来后的表现,还是生生忍住了。
劝人也是要讲策略的,说得再正确,听不进对方的耳朵,触动不了对方的心灵,都是白搭。
“你有什么爱好没?”我换了个话题,想要试试能不能在爱好方面下手。
“没有,我不喜欢旅游,也不喜欢在人前表现,更不喜欢跟人交往,读书看不下去,电影看多了厌烦,宅在家里也很无聊,干什么都很没劲,你说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都被她说的有些无语了——如果某个人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失去了兴趣,那就真的很难再去劝解了。
见我无话可说,她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对我说道;“你看,你都没话说了,我说的是不是很对?”
“不!不对!所有的生命都是有意义的,都是珍贵的,你只是陷入了错误的逻辑圈而已。”
“你不懂,如果你每天的生活都是痛苦的,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说到这里,程程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容,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悲伤。
“你感觉痛苦,是因为痛苦和绝望在侵蚀着你的灵魂,如果驱除了这些痛苦和绝望,你的人生就会彻底改观,我可以帮你的。”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听了我的话,程程却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不用了,已经太晚了,我也快要解脱了,不需要麻烦你了。”
说完,她飞快的转身,顺着楼梯间走了下去,只是走之前,她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那边,似乎有些放心不下。
我看着她走下楼梯间的背影,久久无语。
女孩的前面看起来还很正常,可是当她背对着我的时候,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后背上盘着一团黑色的雾气,如同章鱼触手一般恐怖。
那些黑色的雾气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身体,侵蚀着她的胸腔,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心脏都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着。
黑色的雾气幻化出很多尖刺,她的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被那些黑色的尖刺刺伤一次,她的痛苦也来源于此。
这些负面的能量和情绪,我是能够用引路人的身份进行化解应对的,却需要她来配合。
因为拔除这些负面能量的过程是相当痛苦的,甚至比原本的痛苦要严重数倍。
如果说原本的负面能量侵袭,就像是树木腐烂,是一点点消耗生命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被消耗到无法存活。
那么拔除这些负面能量,就等于是要把这些腐烂掉的地方直接用尖刀割去,这个过程比慢慢的腐烂更加痛苦。
可两者的区别是,腐烂是消耗生命力,让一个人在绝望中慢慢死去;去除这些虽然痛苦,但是拔除后,就可以让人继续活下去。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可并不代表着就能被患者理解接受,因为人都是逃避痛苦的,哪怕明知道这种方式是拯救自己,也会下意识逃避。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朝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外,那个打扮土气的年轻女孩此刻正在跟护士说着什么,可护士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表情相当为难。
下一刻,重症监护室里有仪器警报声响起,护士立刻撇下她冲进了病房当中,留下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大概是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她有些双腿发软的坐在了自己带来的那个行李箱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重症监护室里。
我来到她的身旁,轻声问道:“你也是来看程程的?”
女孩一愣,带着几分警惕的表情,转过头看向我:“你是谁?”
“我是程程的朋友,算是病友吧。”我稍微撒了个小谎。
听到我说是病友,女孩原本的警惕一下子就放下了,她有些怜悯的看向我:“那你严重不严重?”
“还行吧。你是怎么知道程程出事的?”
“我们从高中时就是好姐妹,大学四年也是同一专业,住在同一个宿舍,关系好得很。她得这个病我是知道的,她是前天夜里给我发的信息,跟我说的再见。我早上起来才看到,就赶紧坐火车赶回来了。”
女孩说这些话的时候,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医生和护士怎么说?”
“护士跟我说,程程现在还处于危险期,随时都有可能出事,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个人的求生意志了。”
“求生意志啊……哎……”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那样痛苦的折磨下,又有几个人能够多少的求生意志?
女孩再次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她以前明明是很开朗很可爱的,怎么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这样?”
“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我想起程程走下楼梯时,盘踞在她背后的那股黑色能量,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我无法理解,可我想让她好好活着,想让她恢复到以前那样,跟我一起开心快乐的生活。她也答应过我的,为什么食言了?”
对此,我只能无言沉默。
“你说你是病友,你告诉我,这个病为什么会这样?以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热爱音乐,热爱旅游,到哪里都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到一起半个小时就能欢声笑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孩问出这话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看到走廊楼梯间处似乎露出了半个身影,转头看去,那身影却飞快的躲进了楼梯间里。
我心中不由得一动:程程这姑娘,其实还是有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