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小镇看外公给人算命,这种老人我也见过不少,都是很苦很孤独的。
岁数大了,身上患有好几样慢性疾病,基本也就丧失了劳动能力,只能独自在老家做留守老人。
家里其余人都要出门打工赚钱,为下一代年轻人娶媳妇而辛苦操劳,自然不可能对老人有多么照顾。
像眼前这老头的情况还算可以,最起码能够照顾自己,一旦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躺在床上的话,那会更加麻烦的。
这是这个时代农村的缩影,我们的国家从农业国家转变成工业国家的速度太快,遗留下了很多无法解决的历史问题,农村的养老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华夏古代的养儿防老,是农业社会的养老模式,现在农业赚不到钱,大家只能出门打工,老人的养老问题自然没了着落。
不是儿孙不孝,是现实不允许,留在家照顾老人,就没办法挣钱,可能连给老人买药的钱都挣不来。
可在外打工,老人一个人在家,不小心摔上一跤,可能因此就走了,家人即便知道会有这样的风险,却只能这样。
等某一天老人真的摔倒出事了,他们会放下工作回来奔丧,处理完丧事又要匆匆出门,继续打工。
很多时候,农村相信命运,并不是真的是封建迷信,而是人间太苦,很多事情不能深究,深究就会睡不着,放不下,痛苦无比。
城里人很多时候觉得农村人愚昧,什么事情都往命上靠,什么事情都拿命来说事儿,那是根本不了解农村的生态。
不排除的确有不少人是真的信命,而更大一部分的农村人信命,是因为如果不去相信命运的存在,他们根本无法面对这个世界。
我跟老人坐下刚聊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老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不由得一怔:“大爷,你早饭还没吃呢?”
老头的脸顿时红了:“老了,一个人做饭太折腾,我一天都是只吃两顿。”
“这样啊,那你等一下。”
我重新去了街上,打包了一份小笼包和一份粥,又去卤菜摊买了几个小菜,也就是花生米,卤豆皮,腌黄瓜这些。
倒不是我不舍得给老人家买肉,他行动不便的样子,明显是中过风,是要忌口的。
我提着这些吃的重新去了老头家,见到我提的吃的,老头着急的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怎么行,你上门是客,哪能让你买吃的,这可不兴啊。”
我把他按回了椅子里:“大爷,我过来打听事情的,总要有点表示才行。”
大爷家的房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屋,从里面搬出来一个破旧的折叠桌,把饭菜摆上,又拿出筷子递给了老头。
“来,咱们爷俩边吃边聊,我不会喝酒,要不高低要陪您老喝一杯。”
“我也不能喝了,自从那次生病后,医生就说了,一滴酒都不能沾。”
“那正好,咱们都不会喝酒,就只吃菜。”
“你想问老田家什么事情?”
“就是随便问问,比如说这人性格咋样啊,主要我们家跟他们这亲戚还挺远的,也不了解他们家是什么个情况,知道点事情,回头上门聊天也有个话头。”
“这样啊,成,那我就给你讲点。要说起来,老田这人从小就胆小得很,我们小时候没人喜欢跟他玩,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把他揍哭过。”
“真的假的?他真的是这样?”我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倒不是说我在怀疑面前这老头撒谎,而是老田的儿子是做大老板的,能成为大老板的人,最起码也是人中龙凤,就必须有良好的家庭教育才能做到。
懦弱的人是无法在商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取得成功的。
作为一个儿子,成长过程中受到最大影响的一定是自己的父亲,如果老田头那么懦弱,随便谁都能欺负他,那他养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有强大的内心,去应对商场上的挑战?
“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我们那个时候风气是这样,不过谁也没有朝死里欺负,就是小孩子调皮,看到好哭包就欺负一下那样。”
“那他儿子是怎么成大老板的?是咋教出来的?”我有些不能理解。
“他儿子可不随他,他胆小怕事了一辈子,我们当时都觉得他一辈子都完了,肯定是什么事儿都干不好。没想到他爸妈给他娶了个好媳妇,他老婆是真的厉害,人家祖上是大地主,可不是一般人。”
“啊?!大地主?”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对啊,他老丈人文革的时候那是天天拉出来批斗的,要不是家里成分实在是太差了,天天被批斗,那么好的媳妇怎么轮得到老田那个窝囊废?”老头的话语里明显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原来是这样。”
那个年代的确是这种情况,即便有良好的教育,可是地主成分的后代是很不受待见的,除了那些实在娶不到媳妇的,条件稍微好一点的,都不会考虑成分那么差的姑娘做自家媳妇。
别看这老头这一会儿说起来对老田十分妒忌,可当时真让他娶老田的媳妇,他们家肯定是不乐意的,要不然那么好的媳妇也不会让老田家检漏。
“老田家媳妇是真的厉害,过门之后把家里操持的特别好,识文断字的,甩我们这些扫盲班里出来的十好几条街,脾气也厉害,办事特别大气,如果不是生了个女儿身,当初对出身管那么严,那也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们周围这些邻居后来聊起来,都说老田家全都指望他媳妇,老田一辈子胆小怕事,窝囊的不行,他们家就全靠他媳妇撑着,生的几个儿女,也都是老田媳妇教育,要是按照老田那性格,孩子肯定是要被养废的。”
“大爷,照你这么说,老田家能成大老板,全靠老太太养得好?”
“那当然了,不靠老田媳妇,难不成还靠老田?他连杀个鸡都不敢杀,过年杀鸡宰鸭全都靠他媳妇,而且他那个人是个闷葫芦,还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你让他做个事情,交代了一步,他就只会做那一步,其余的多一点他都不晓得做。”
“他们家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他媳妇交代,老田就按吩咐干活,我们每天都是听着他媳妇喊他,干这个干那个,当时还笑话他是个气管炎,没想到人家儿子翻身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
“那老田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仇家?”我对老太太鼻孔喷射鲜血和脑浆的画面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