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
婉儿低声啜泣,懊悔吞噬着她“要是我不去管安乐的事情,要是我不把阿娘接来京城,要是我及时叫你看护阿娘,她就不会出事了”
当初武后崩逝太平虽然也伤心,但武后算寿终正寝,况且她们母女之间早有嫌隙,所以她很难体会婉儿如今的悲痛,无措地说“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应该怪韦后他们,他们奸诈居然想用夫人威胁你,夫人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才跳崖自尽的”
“阿娘是跳崖自尽?”婉儿不可置信地说,阿娘那么柔弱的人,连杀鸡都不敢看,她是有多大的勇气才会跳崖自尽。
太平点头,将当日的事情说给婉儿听,婉儿听后悲戚痛哭,阿娘是为了她甘愿赴死!
“婉儿,你要振作起来,扳倒韦后替你阿娘报仇!”
太平的话将婉儿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说得对,一切都是韦后他们做的,她不能自暴自弃,她要为阿娘报仇!
婉儿擦干了眼泪,声音沙哑“我一定会为阿娘讨回一个公道的!”
她忽然忆起武后跟她说的话,要是她能早点醒悟过来,也许就不会落了下风,走到今日的地步。武后说得对,在这个世道,唯有权力是最重要的,以往她依附武后,如今武后不在了,她就只能依靠李显,这么多年她从未产生过争权夺利之心,到了今日才明白权力的重要性。
几日之后郑氏下葬,葬进了上官家的祖坟,上官庭芝和上官仪的坟墓迁进了祖坟。婉儿跪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去。
从今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最亲的人在葬身在此,看着肃穆的坟冢,悲从中来。
“婉儿,我们回去吧”郑修远扶着她起来。
婉儿艰难起身,泪眼婆娑地看着郑修远“舅舅”
郑修远年纪也大了,两鬓斑白,面目沧桑,这几天心力交瘁,看着状态不太好。他拍了拍婉儿的肩膀“舅舅也是你的亲人,以后有时候就跟舅舅说,在舅舅心里你就是舅舅的女儿”
他和郑氏关系亲厚,当初上官家遭逢大难,他却丝毫没有回避,郑氏她们在掖庭的时候他就经常接济,虽然很少见到婉儿,但是在心里也对这个外甥女充满了怜惜。她过得不易,一个人在深宫里,如履薄冰,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又没了阿娘。
婉儿忍不住流泪“谢谢舅舅,我会撑住的”就算是为了阿娘,她也会撑住。
回到府中,李显才下朝,正要去寻她就见送葬的队伍回来了,快步上去替婉儿披上裘衣。
注意到婉儿身后的郑修远,李显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今婉儿在京城就只有一个表弟,她素来和郑修远亲厚,不如将郑修远调任到京,也免得她整日伤怀。
李显打定了主意,想着到时候问问郑修远的意思,如果他愿意,就将他调到京城来。
如今郑氏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偌大的上官府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却犹如没了灵魂,冰冷空荡。太平等人在内室陪着婉儿说话。
“婉儿,不如你去我府上吧,咱们两人作伴,像从前一样”太平看婉儿一脸哀愁,心里知道她如今看见上官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会想起她阿娘,担心她伤心,于是提出建议。
“你身子不好,况且还有人对你虎视眈眈,朕不放心,不如你跟朕回宫吧”李显这话是对着婉儿说的。
他们两人都说出了自己想法,说完之后也没再说别的,只等着婉儿做决定。
婉儿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海棠树,她将宫里那株海棠树移栽到了上官府,海棠树上堆着雪,压弯了枝头,亮堂得晃眼,稍一起风,白雪簌簌落下。她收回目光,口中酸涩,轻柔地说“我随陛下回宫吧”
太平惊愕,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李显却是喜不自胜,拍了拍婉儿的手,言语只都是欢喜“好好好,朕现在就去吩咐他们把东西收好”他说完抑制住自己的高兴,快步出门。
等李显走后太平低声说“婉儿,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你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婉儿选择回宫已然违背了自己当初和陛下的约定,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太平知道她是心里有恨,想找韦后报仇,可她太清楚婉儿的为人了,这会让她备受煎熬,她不忍看见她这样。
婉儿定了定心神,对太平说“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决定为阿娘守孝三年,我有三年的时间,一定会想办法扳倒皇后的!”
“若是三年你没有办到呢?”太平的话脱口而出。
婉儿低头,声音悲伤却坚定“那就一直待在宫里,直到扳倒皇后,不死不休!”
太平见她如此坚持,摇了摇头,杀母之仇,她劝不了,也没资格劝。
“既然如此,这三年我会倾尽全力帮你!”太平承诺道,她虽然也和韦后结怨,但扳倒韦后并无急于一时。如今既然婉儿着急,那她就倾尽全力帮她。
“谢谢你,太平”婉儿冲她展露一个笑容,虽然勉强却是真心的。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太平刚说完,婉儿的神色又有些伤怀了,她低声说“我有一些东西要拜托你,帮我收着”
“什么?”太平不解,要她收着一定是重要的东西,可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带进宫里的。
婉儿起身,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檀香木盒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她轻柔地抚摸着盒子,里面是她最珍视的东西,但是她现在要进宫了,没脸将这些东西带进去,她只希望死后还有颜面去见一见李贤。
泪水滴落在盒子上,婉儿忍痛将盒子递给太平“一定帮我收好了,如果我还能出宫,我自己会拿回来。如果”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我出不来了,你就收着,在上官家的祖坟旁埋好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如果她出不来就把这个盒子跟她葬在一起,但是她转念一想,到时候她怕是要入皇陵,陪葬品都是有要求的,这东西恐怕是不能陪葬。
太平忽然之间想起了这个盒子,这个盒子她曾见过一次,六哥被流放巴州之时,送给婉儿的盒子,她居然收了这么多年,到如今还念着。
她看着婉儿悲伤的神色,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