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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张景彦来了之后,连下了十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第二日若娘起身时,便见久违的刺目阳光洒满了窗台。

窗台上的雪,一早就被老二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

走出前院大门,阳光在洁白的雪地上,白的耀眼,若娘不由伸手遮了下眼。

她起的晚了,雪在阳光下已经开始慢慢融化,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往下,滴在雪地上,更像是在下着小雨。

远处树上的雪顺着树干往下淌水,树枝随着风向摇晃,不时抖下一两块巴掌大的雪块,啪嗒一声推在树根旁的雪地上。

张景彦从外面回来时,远远便看到她倚着门框出神,他大踏步走过来,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语气带着无奈:“别这样看,会伤了眼睛。”

他一走进,若娘便感受他满身的寒气,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掌冰冰凉凉,她打量了他一身,穿的是便于行动的束口棉袄,脚下穿着鹿皮长靴,裤脚收在长靴里,衬得整个人又高了。

他俩鲜少有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么一比,若娘竟只到他的胸口。

看人脸色时,还得十分费劲地仰起头。

这么一想,若娘就有些不开心了。

瓮声瓮气地问起之后的打算,这场大雪,元起受灾深重,每县每户都有死伤,红薯,双季稻才推广不到一年,除了最先开始种的上谷关周边和张景彦散落在各地的小庄园,大多数还都在忍饥挨饿。

上谷关的将士今年最幸运,托若娘的福,没挨饿,没挨冻,也没打仗。

再过一旬,便是新年了。

对于天灾,若娘确实无能为力。

但大雪压塌茅草屋这种事,是可以避免的。

“将军,灾后重建也是当务之急,牡蛎壳混灰砌墙的法子可以推广开来,要是有条件的人家,也可以将原先的屋子推了重建,这样再大的雪,只要稍加注意,就不愁屋倒伤人了。”

沿海地区,牡蛎到处可见,肉质鲜美可食用,外壳可以用来砌墙,还可以用来养鸡养鸭。原本等过了春寒,若娘便要着手开始准备其他的事情了。

这砌墙的法子她已经跟张景彦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却不见他有何动作。

张景彦低头看向她的头顶,颇为稀奇地发现她今日竟盘了个不同以往的繁复发式,忍住伸手去摸的冲动,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她的脸。

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想知道她的话他有没有好好去执行一样,有种久居上位的应当之意。

张景彦怀疑她的身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不提,他也不问。

“霜前暖,雪后寒,外面太冷了,进屋吧。”身子才刚刚转好,又有精神折腾了。

边走边说道:“自你提了之后,许来金便带着人去海边寻它了,他在那待了两旬有余,反复试过许久才做出来你所言的墙体。但更重要的是,来金在那里偶然发现了一种白色的岩石块,炼化之后黏度异常之高,且坚实无比,可以说是刀剑不入。”

“下雪之前不久,上谷关整条防线的围墙都以这种石料混合加固,此法已派人秘密送往京都,圣上自有定夺。”

若娘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永业那么多的探子渗入了元起,抓哪能抓的尽,最可控的做法还是将秘密握在自己培养的绝对放心的人手里。

若娘对朝廷用甚么样的手段来虏获人心不感兴趣。

只要最终能落到实处,便足够了。

......

直到大年夜,张景彦都一直待在悦家村,带着老四,早出晚归,除了一日三餐不落下,若娘全然见不着人。

她也不管,带着大丫和柳氏她们将家里全都打扫了一遍,之后就开始准备团圆夜的饭菜。老三在院子里劈柴,若娘她们在厨屋里择菜,洗菜。

张安青带着小霜儿和家里的几个小娃子玩在一起,老二在炭火盆上架了个铁圈,放着红薯在烤,焦香扑鼻。

张景彦过来后,父女俩也不知道聊了甚,颇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势。

若娘好几次看到张安青偷偷摸摸地藏着一款男式的大氅在缝制,每次张景彦进屋后又装模做样地换成霜儿穿的小袄慢慢地缝。

见面了也不搭话,让若娘难得觉得摸不着头脑。

老二自那次被罚跪之后,安生了不少,看张安青安安静静不作妖,偶尔还帮他顾着新儿,倒是多了几分把张安青当做家人的真心。

若娘正指挥他炒长生果,连着外壳和沙子一起炒,铲子碰着锅边刺啦刺啦的,老二抬头擦了把被热气熏出来的汗,先是偷偷看了看外头,神神秘秘地对若娘说道:“娘,你还不知道吧,你发热的那日晚上,将军过来看完了你,还去后院把霜儿她娘训了一顿,训得可狠了,人都哭了!”

若娘坐在灶膛前往里塞木材的手一顿,斜了他一眼:“她在后院,你在前院,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去看你的吗?”老二顾着锅里,没看到若娘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目光,还接着说,“将军也到后院去看你了呀?”

“就在后院的走廊里,我好像听见将军问霜儿她娘,怎么没去帮着照顾你,说她不懂事哩。”

原来是这样。

加好了柴火,若娘起身站在灶台边一会看看锅,一会看看忙碌的老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等炒好了长生果,若娘将三牲准备好,让老二领着老三老四老五去村里祠堂祭祖,虽然这里面没有云家也没有许家的祖先,云家早死绝了,许家村在洪水里泡烂了,来祭祭英雄,是应该的。

村里人三三两两的拎着菜篮子过去,看到云家几兄弟没有不笑着打招呼的,经过了钱婶的事,老二老三跟村子里的汉子们倒是慢慢熟稔起来,一口一个张哥,李哥的。

老四一声不吭地跟着哥哥们走,背后挺的笔直,常年练武,个头猛蹿,已经是兄弟几个里最高的了。

他手里拎着娘和大姐,三嫂叠好的金元宝,准备等会烧给祠堂里的祖宗们,抬头就看到张得发和他的幺女银花从祠堂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