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得和以前不再一样了。周子安觉得人始终受到过去的影响,而卢子谦就是那个能走出来的人。以前的自己站在阁楼上,卢子谦在下面抬头看他。而现在变成周子安仰望卢子谦了。那个印象里沉默寡言闷着头带笨重黑框眼镜的少年——原来每一段路都走得无比扎实啊。
卢子谦说,我始终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
就像初中的时候同桌说的那样,别离的时候他不伤感。就像临近高考的时候那样,他头也不回地溜回了家,直到第二天在报道上看到她。他已经有了很好的工作,一开始和周子安合伙创业的时候,是兼职开发。周子安每天都压力很大,本科毕业之后,他没再读硕。哲学专业哪找得到工作啊。卢子谦说,凡事都有过程,所以结果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周子安一直把自己放在探索的位置,可他觉得脚下的路已经荒芜了。走到哪,都仿佛就那样。他有时候看着卢子谦,心里居然觉得有点欣慰。他越走越发现脚下已经没有路了。他对卢子谦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啊不,我是说,怎么说呢……
还没有看到过太多东西,或者遇到过太多的人的时候……
我们都没有设想到吧。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多不可思议啊……
原来那两首歌是同一个人唱的,原来误解才让本来简单的记忆更加错综复杂。原来没有那么多人讨厌我啊。原来是我太希望其他人都围着我转啦——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会看到这一天吗?她永远停留在过去了。她站在衡源中学主教学楼的天台上看着远方。燃起的烛火可以驱散迷雾,如果前面真的有一条新的路呢,坚持下去吧,坚持下去吧——前面并没有路。怎么会没有路呢,怎么会没有路呢。她看得到吗,她看不到啦……她会变成什么样啊,她会经历哪些事情啊,她的每一天都会过得开心吗?她一个人的时候会突然想哭吗?她还会遇到新的朋友吗?她是个很有创造力的人,一定能带来很多有趣的故事吧,她还会慢慢讲给大家听吗。她还像以前那样那么渴望被关注吗。
“怎么会没有情绪啊。”周子安说。他发笑,拢了一把刘海。“你,你自己都意识不到吗,可能是冲动吧,对,人冲动的时候,做出来的事情总是覆水难收。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冲动过吧。啊——假设人之初性本恶,人与人之间总是互相构陷着。所以才消极避世的,厌恶群体,想要远离,这种存粹的利己主义——索要更多东西,对,被讽刺和否认着的都是贪婪吧。你没有冲动过,一次也没有,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就算是想想,你也有很深的负罪感了。犯罪的人才为自己辩护,歇斯底里却不是喊给别人听的,而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呢。周子安想。你这个家伙啊,你多温柔啊。他没再开口,只是轻轻“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