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雪卸妆的时候,林秋看见郝思佳一个人站在墙边上,表情严肃地按着手机。
于是他走了过去问她,“郝经理,是公司在问江雪的事情吗?”
郝思佳先只是‘嗯’了一声而没有抬头,又飞速按了一会儿手机之后才望着林秋苦哈哈地说,“别提了林先生,艺人管理部、公共关系部、音乐发展事业部,还有总经理办公室,一个个地轮番上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的天,我哪儿说得清楚,演出之前总监还专门把我叫去问话了呢,问我江雪跟你什么关系,我能怎么说,我当然是说不知道啊。”
林秋听到这儿,也知道这位挑染着几束紫色头发的漂亮经纪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了,便竖着大拇指,笑着说道,“看来郝经理跟领导们打太极的水平还蛮高。”
郝思佳则笑呵呵地说道,“林先生,江雪托我帮你找个演员的角色,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结果你啪地一声就拒绝了。江雪出了落水这么大的事情,在南环你和韩老板他们又见过面,韩老板又和我们公司是合作关系,我又是江雪的经纪人,你说我一个小趴菜我能怎么办?我要是说江雪可能跟你有一腿,我把江雪得罪了,我又是何必?何况江雪还提前暗示过我她喜欢你呢。”
“那我先替江雪谢谢你了,”林秋说着和郝思佳握了一下手,“不过我有个事情想咨询你一下子,郝经理觉得接下来星虹娱乐会怎么对待江雪?”
“怎么对待?”郝思佳稍微想了一下,“可能要触发某些风险条款,找江雪索赔违约金了,然后再雪藏。”
“索赔了违约金还不解约?还能继续雪藏?”这让林秋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你当公司傻呀,她和韩宇华的地下恋情可是在公司备过案的哈,”郝思佳解释道,“公司虽然无权干涉艺人的感情生活,艺人谈恋爱归谈恋爱,但是艺人毕竟是公众人物,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就会对公司的形象产生影响。所以借用演出机会公布恋情这种事情,当然是需要公司同意的咯。”
说到这里,郝思佳轻叹了一声,“江雪今天这么做,也就是‘艺人在公众场合故意制造重大舆论危机’,所以公司可以找她索赔,可以把她开了,也可以索赔完之后把她开了,当然都不如索赔加雪藏来得狠。”
“对啊,雪藏才是最狠的。”
“瞧瞧她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郝思佳忽然伸手拍了拍林秋的肩膀,“虽然你是有点帅,但是我作为一个艺人经纪,我真觉得她犯不着这样。”
说着她又把自己发给江雪的那条微信翻了出来拿给林秋看,“你看吧,我也是劝她考虑清楚。无论我怎么看你,各方面都不如韩宇华呀,包括颜值。”
林秋呵呵笑着,“这其中当然有故事啦。”
郝思佳听完只是抱着双臂,抿着嘴呵呵笑了一下,仿佛是在说——小样,早看出来了。
她可不是夏玲,这种吊胃口的话术对她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林秋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家伙虽然年纪不大,看着还有点像叛逆少女,但真是老练。
于是林秋对郝思佳的佩服又更增加了几分。
两人正说话之间,江雪的妆也快要卸完了,郝思佳凑了过来,在林秋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你加油吧。”
“谢谢你。”他也低声回复。
很快,江雪的妆就卸完了,换上便装从更衣室里出来之后,又变回了平时那副干净素雅样。
“走吧,”她笑着招呼众人,“趁着演出还没有完,我们先溜了。”
夏玲本来想要答应,却又一次被郝思佳拉住了。
郝思佳笑着婉拒道,“不用啦不用啦,你和林先生去吧,我和夏玲就先回去了,正好有些事情我也要跟夏玲安排。”
江雪有点异讶,“这怎么行?还是一起呗。”
“还是下次吧。”
郝思佳最后还是坚持着拉着夏玲走了。
“本来我还想正式介绍一下你们呢。”江雪有点失落。
“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用介绍了,”林秋笑着拉着江雪的手往出走,“郝经理这是不想当电灯泡。”
“好吧。”
郝思佳、江雪一行人一前一后出了金海购物中心就分了手。
江雪领着林秋又到停车场去取了自己的车,这才开着车离开。
林秋第一次来冬港,只得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大城市的灯红酒绿飞快地从眼前划过,任由着江雪把着方向盘。
最后江雪把林秋带到了银滩公园那边一个环境很清幽的海景餐厅。
“本来给跟你当车夫的,结果我忽然才想起来没有驾照。”林秋说着摸出了自己的中国驾照,“喏,你看吧,肉身穿越,证件都还在。”
“原来这是地球的驾照?是和我们华夏国的驾照有一点区别,让我看看你的证件照……”
她正微笑着把驾照打开时,一直不停地发出消息提示声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有来电。
江雪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然后按了一下音量键,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了。
这样手机会静音,知道电话那边的呼叫者放弃等待。
“很重要的人吗?”
“我爸爸。”江雪说,“下午说了一大堆,无非还是那些如何如何为我好的话。”
她的话没有让林秋意外,于是他说,“懂了。”
“你懂什么了?”
林秋想了一会儿说,“你爸爸是不是把你当做了什么条件,希望你服从于他的意志?”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眼前的江雪忽然间就怔住了,笑容没有了,代之以惆怅,“被你看得透透的,异世界画家。”
“其实只是因为我们都差不多吧。”林秋说,“我家里也是一样的。我爸爸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国家干部,单位一把手,我妈妈名下有一家工厂,统计的时候是算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里的那种。”
“那这么说,你家条件很好的,你是来到蓝星之后被迫当的流浪画家?”
“我来之前就是了,”林秋说,“我从小到大看够了他们两个人的虚伪和算计,长大了之后,他们希望我能和另一个所谓门当户对家庭的女儿结婚,其实就是互换资源。”
“那你喜欢那个姑娘吗?”江雪支着脑袋问。
“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对谁心动过。”
江雪假意白了林秋一眼,“油嘴滑舌!”
林秋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就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有钱人家的女儿,出门开宾利,回家住别墅,一身上下的行头都能顶上一辆普通汽车。她倒是好像很懂事的样子,一切都听凭父母安排。可惜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你就流浪去了?没有给父母放什么如果不出人头地,就回来继承家产之类的狠话?”
林秋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没有打算回去,可能在他们看来,我读书已经读歪了。我没想过出人头地,只是想多走一走,看一看,生活在真实的生活中,而不是困在他们那种虚伪的生活里。”
“可是你过去家里的生活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啊。”
林秋笑了笑,“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然后周旋在虚伪之中,江雪,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我和你想的一样。”江雪叹了一声,“我家里在大马有些资源,大马你知道吗?”
“我知道,蓝星的马来西亚也叫马来西亚。”
“当真是平行世界呢,”江雪笑了笑继续说道,“他们想要更进一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爸爸和韩宇华联系上了,后来有一次我爸爸设宴邀请他来,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其实你在见到他之前,你的抑郁症就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没有人知道是吗?”
江雪眼神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从小生活在否定与自我否定之中,我的选择永远都会招致他们的否定。后来上了冬港音乐学院,情况才好了一些,我喜欢唱歌,喜欢音乐。”
“或许在以前的很多年里,音乐是你于黑暗谷底见到的一束光吧?”
“是的,”江雪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惆怅,“还是说说韩宇华吧,少女怀春的年纪,遇到这么英俊的男人,很难不动心。只是我很快就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他有长期的情人,她只想得到我家在大马的海外资源,而正好他手里又有一些资源可以让我家更进一步,婚约就这么成了。我不敢想象如果嫁给了他,要忍受他和多少个女人来往。他也和我爸爸一样,总是对我进行否定。”
江雪说的这些和林秋猜测的大致差不多,长期的精神控制让她深陷于抑郁的痛苦之中,天性善良又不愿意说出去。淤积成疾,终于在那天晚上摧毁了她的心智……
只是想到这些,林秋看着眼前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漂亮歌手,惺惺相惜地,也想到自己。
他不想在这个沉重的话题下面继续说下去了,于是抚了抚她的头发,“没事了,别做傻事,慢慢地病就好了。”
江雪靠在他的肩头,“我知道。”
吃饭的时候,她又忽然问林秋,下午你最后给我发的那条微信是啥呢?
“你是自由的鸟。”
江雪正夹着菜的手一下子停住了,然后她把菜又放回了盘子里,拿着筷子就在碗边上拉了几下节奏,嘴里还念念有词。
林秋看着她忽然就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连着试了几种节奏组合,然后轻轻地唱了起来,“你是自由的鸟……”
他愣住了,看着江雪入迷的样子不敢打断她。
她又唱了一遍,“你是自由的鸟……”
然后她乐呵呵地问林秋,“你说,我刚才忽然想到的一段旋律,配上这句词,是不是特别是合适一首歌最后的尾音?”
那旋律,林秋可太熟悉不过了。
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一样使劲点头,“适合,真的非常适合。”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江雪只以为林秋是因为自己想到了一段曲子而替自己高兴,赶紧又从兜里把随身带的小本子掏了出来,“不行,我得先记下来。”
这家伙,林秋看着她那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划拉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趁江雪记谱的时间已经搜遍了蓝星各大音乐平台,确认无误,没有《阿刁》。
林秋谨慎地问她,“按你刚才的旋律唱,你说最后如果是海豚音,是不是显得特别有力量?”
江雪四下看了一遍,“这儿人多,不能试海豚音,不过我想了一下,你说得对。这样唱有一种冲破牢笼的感觉。”
“我相信你肯定能把前面的部分写出来的。”
她抿嘴笑了,干净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清雅之间又多了几分可爱,“你这么相信我啊?”
“我觉得你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