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很喜欢和先生呆在这个小屋子里的时间。
两个人总是很安静,林秋要复习蓝星艺术史,就把书桌让给她编曲了,自己则坐在小板凳上看书。
她的手指在mIdI键盘上按了老半天,把伴奏的配器调整了许多遍,自己还是不太满意,因此感到有一些累了。
屋外是春天的和鸣,她没有看电脑上的时间,也就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先生好像心有灵犀一样,她刚把左手从mIdI键盘上移开就被他抓住了,竟忽而有一种过电的感觉,然后本来有一些焦躁的内心就平静了下来。
新婚夫妻就是这样的吧?她想,要是以后老夫老妻了,他会不会觉得就是左手牵右手没有感觉了?
江雪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还在看书,这家伙,从墨子、荀子、刘勰(xié)看到柏拉图,从柏拉图又一路琢磨到了莱辛、鲍姆嘉通和克罗齐,得亏自己以前在冬港音乐学院的时候还爱泡泡图书馆,除了练专业以外抽空还背背理论基础,不然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傻白甜。
他这会儿左手捏着书,右手则捏着她的左手慢慢地揉着。看他看书看得认真,江雪自己也饶有兴致地看他在那揉,经常晒太阳的他显得有一些黑,和自己那汉白玉一样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开始盘老婆了,”她柔声笑道,“你是准备把我盘包浆?”
“自己的老婆自己盘。”
先生没停,继续盘。
江雪心里喜悦,以前总觉得命运无情,生活总把自己困囿于囚笼,没曾想竟有一天会天降暖男,说话做事总是在无声处摩挲在自己的心坎上。
在暖色的台灯下,她还是静静地任由他揉了半晌,心里想着山盟海誓的话不需要他说,不离不弃的话也不需要他讲,终身相依已经是自己的决定了。
万幸老天有眼,这么好的一个人没有被自己害死在南环冰冷的河水里。
每于温情之中想到这些,心里难免有些后悔和后怕,如果不是他的鼓励和坚持,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冲破牢笼的勇气。
家族的留恋还有一些,但已经不多了,她想,哥哥如果有一天忙过了,想起了这个妹妹来,我会跟他解释的。
她觉得心里这些兜兜转转的想法一点都不好,索性就这么一直埋着吧,做他的妻子,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说出来,他心里也会有压力。
于是心里想着这样,嘴上问起的就成了别样。
“你为了准备入职,天天复习咱们蓝星艺术史,有发现和地球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目前还没有。”
江雪凑到他脸颊边上亲了一下,“一会儿再盘吧,我去给你买点喝的。”
正准备要站起来,又被他拉下去坐着了,“我去买,你的新歌编好了吗?”
“写是写好了,伴奏的编曲不太满意。”江雪心里喜悦,心想这歌老早之前就想跟你唱,一直还找不到机会,这会儿你居然还问,于是清了清嗓子,“你等一会儿再去买水,我先唱!”
“那我可要好好当观众了。”
她看着面前微笑着的丈夫,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于是就轻轻放开了自己温柔的歌喉: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地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桠,谁能够代替你呐,趁年轻尽情地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她停了下来,闪着大眼睛自信地问林秋,“怎样老公?我把我唱给你听。”
怎料林秋也清了清嗓子,努力地把自己的气息压到胸腔里,然后唱出来一段别扭的气声,“我把我唱给你听,把你纯真无邪的笑容给我吧……”
刚唱一句他就戛然而止了,“唉不行不行,我唱歌真不行,没气了,要跑调了。”
得了,江雪看着先生的滑稽样,心里直乐,嘴上却嗔怪道,“讨厌,我还沾沾自喜准备弹吉他唱给你听了,我还准备找个时间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河滩上告白着唱给你听呢!我一个蓝星土着怎么又写了一首你们地球的歌!”
“因为我是地球来的啊,你唱给来自地球的我听嘛。”
江雪其实心里高兴,地球的歌可是他家乡的声音,能写出来才好呢,巴不得以后多写点,但脸上却假怒道,“不干!我生气了!”
“那你怎样才不生气!”
江雪一下想到林秋刚才唱歌时候那五音不全,气息不稳的滑稽样,然后给他出了一道终极送命题,“除非你和我对对唱!登台演出那种!”
林秋一听,顿时怂了,“我还是去买水吧。”
江雪看着他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颈,不置可否地说,“我要喝无糖盐汽水。”
他说了一声‘好’转身了。
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半是看着他认怂的高兴惬意;另一半,是为着没机会和他在台上对对唱的遗憾失落。
其实这件事情在她的心里也是一个结,她知道林秋理解自己是个歌手,心里大度不在意这些,可她自己一直在意,总想找个机会补回来。
刚刚那么半开玩笑地假怒,虽说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但心里总还是希望着的。
你是唱歌唱不好怕丢我脸,我就是想在舞台上找补回来。
思忖之间,林秋已经走到了这小房间的门口。
刚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又笑着走了回来,“你刚刚可是见识过了的噢,我那气息,我那音准,唉,一言难尽。”
她斜着脑袋问他,“然后呢?”
林秋还没有回话,她又倔强地看着先生说道,“这首歌单唱不好听,但是我不会和别人对唱这歌的。反正我发誓,这辈子除了你绝对不会和任何人对对唱。”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但她温婉清秀的脸颊上却写满了坚韧如丝的神情,一个字一个字地都像是那薄嘴唇里吐出来的钉子。
江雪看着林秋脸上有些惊讶的神情,也不知道能说会道的他怎么这会儿竟然语塞起来了。
也许你以为我是那种温柔似水的女人,也许我们两个人在很短的时间里经历过很多人一生也很难经历的考验,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你的妻子心里也有骄傲和坚强,以及热血。
接着她就被先生用力地抱住了,她能听见他的心在砰砰跳动,并不慢。
“怂个蛋,我家有天后呢!怕个鬼!”他说,“你教我!”
江雪推了推他,他就松开了。
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微笑道,“好啊,我教你。我要喝无糖盐汽水。”
“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两瓶盐汽水就回来。”
好小子啊,又占你老婆便宜,你以为我们蓝星没有散文家是吧?江雪举起小拳头捶在他厚实的背上,“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