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和陈妮回到南环时天已经黑了。下了高速,陈妮倒是很体贴地跟江雪提议说最后这点路她来开。
她说虽然她自己是个本本族,经纪业务也还有待学习,但这司机的工作应该先替老板做起来才是。
于是从高速口到他们小院的这段路,江雪就让陈妮代劳了。
想到第二天没有什么事情,陈妮就说她自己坐bRt去市里拿执照和手续,然后回来琢磨见面会的事情,因为他们住的这栋老楼有好几间空的,而且是属于影视城运营方的商住楼,因此江雪也让她明天去影视城的办公区再租两间。
工作和生活就这么不经意间统一了起来。
临别时陈妮望了望三楼秋哥秋嫂的屋子,黑灯瞎火的,“秋哥好像没在家?”
江雪也抬头看了看,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他到哪去了。我开车去找他,你自己先回去吧。”
陈妮点点头刚要走,杨明雷却在楼上喊,“秋嫂回来啦?”接着又喊陈妮,“小妮过来斗地主!”
陈妮却没好气地说,“我还有事!没工夫跟你打牌!还有,后天你那个特约角色是和郭宁对戏,你不准备准备?”
杨明雷站在楼上抠了抠脑门,“好吧,我去练习一下动作。”
“这还差不多。”
江雪看着俩人互动完才凑到陈妮耳边轻声道,“还挺听你话。”
看着陈妮脸上露出羞赧的笑意,江雪轻飘飘走到自己车边,和他们挥手道别并开车走了。
隔了一会儿,她拉的那个小群里就有了消息,是陈妮在给郝思佳汇报工作安排。
原本是四人群,大雷子说自己没有参与这方面的工作就自己退了,群名也被郝思佳改成了“雪雪冲冲冲”。
不过郝思佳隔了半天才敷衍了陈妮一句,“收到,明天帮你联系剧组的人去拜访。”然后就没声了。
江雪把车停在路边,看到佳佳如此敷衍,心里估计她这会儿正忙着认识新的异性朋友。
以前一个人住在冬港的那间小屋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摆弄那些乐器,孤独让生活变得渐行渐远,而现在渐行渐远的生活又带着笑脸慢慢返回了。
月亮挂在繁星之间,青蛙和蟋蟀在这个夜晚开着音乐会,水流是交响的背景声。
接着风带来了林秋颤颤巍巍的歌声。
江雪悄悄地笑着,借着月光看见了林秋站在荒河滩上练歌的身影,努力拉声带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家伙果然在这里悄悄练歌。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把他抱住了,“老公我回来啦。”
林秋一激灵,不过那双温柔的手他可太熟悉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阿雪,你最近有点调皮的样子。”
“怎么?调皮点你不喜欢?”
他没说话,一如那天救她上岸时一样,拉着她的手就把她背到了背上,“调皮活泼才好呢。”
他就这样背着她站在白色月光之下。
江雪静静地贴在他背上,心绪如潮涌,不过很快又退去了,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宁静,半晌之后她才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放我下来吧。”
林秋很听话地把慢慢把她放了下来,“不早了,回去吧。”
江雪却不乐意,“还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好好好,陪老婆再待一会儿。”林秋说着就把外套脱了铺到地上,“坐。”
江雪看着他俯身铺垫子的样子,兀自撩着自己的头发笑了,不过没让林秋看见。
本来想问一问他是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细心,但很快放弃了这想法。
她心想这家伙油嘴滑舌的,肯定会说只对她一个人细心,虽然是真话,但听着就不怎么真。
林秋铺好了垫子然后说了声,“春末了,虫子也多了。”
在这样的夜晚里两人独处,最适合碰触内心深处的隐秘。
江雪靠在他的肩头说,“我又不怕虫。今晚的月亮多好,跟那天晚上一样。”
“落水那天?”
“那天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跳下来?”
林秋哑然失笑,“明知故问,就是看你漂亮。”
“有那么简单?”江雪笑道,“你看我漂亮,跳下来救我一命,那我在医院把初吻给你了,你是不是我不知道,反正我是。”
林秋接过老婆的话头,试图描述她后来的心路历程,“你当时心里一定在想,以后再也见不着这个男的了吧?结果回了冬港,心里小鹿乱撞又后悔。是不是?”
江雪听完他幼稚的揣测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怪不得总是有很多涉世不深的男孩子被女人的城府拿捏,连我的画画师傅也没能免俗。”
江雪的话让林秋意识到自己浅薄了,他想起自己这个老婆心思很细密的,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我也不能免俗。”
江雪听他这么不痛不痒地讲,觉得他应该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她心想,你在乎我你就不说,我也在乎你啊。算了算了,我自己说吧。
“其实,你猜到我回冬港以后的想法了,你不愿意说我帮你说吧,”江雪靠在他的肩头柔声道,“回冬港以后,我和你联系,对你笑脸相迎,其实是想等着你来冬港找我。那时候我觉得一生也就那样了,所以如果你来了,我会来陪你一夜,或者几夜,也可能一直做你的情人。”
林秋没有说话,右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江雪继续着她的灵魂独白,“我知道,这些话不太好,你想到了却不想说出来。有时候女人的傻和坏都是一回事,以为陪一个男人一夜,或者用自己的第一次陪一个人一夜,或者几夜,就能了却自己心里的情愫,就算是不亏欠这个人了。有些男人呢,以为和某个人睡过了,就以为两个人已经被感情绑定,就以为这个女人心里只有他。虐恋往往就是这么开始的。”
林秋却躲躲闪闪地顾左右而言他,“世上还是有很多露水鸳鸯是不走心的。”
“那些人跟你我无关。”江雪说,“傻子,知道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了不?当你把我拉到背上,一个人挡着一群娱记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动了情;可你来冬港之后,一直到演出的最后一刻,我才决定要跟你走。那天我在后台等着,而你终究还是天神下凡一样来了。对,天神下凡,两次。”
林秋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河水,一句话也没有说。
然后江雪用一种恳切的语气说道,“老公,我真的,我就是想听你说一声不那么好听的话,我只是生病了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玻璃心。”
“好吧。”林秋轻轻叹息了一声之后说道,“如你所言,我不会接受那种情人关系的。如果你是那样想的,我会彻底消失不见。”
话音刚落,江雪就亲在了他的脸颊上,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对,后来我想到了,你救我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只身来冬港,难道就为了图我报答你一下?你不会接受这种关系,所以我一定要嫁给你。”
然后江雪说得愈发动情,“我嫁给你是因为我爱,不是为了报答。之前的那些想法真的好可笑,我怎么能把我全身心爱的人位置放那么低?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你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一番杜鹃啼血似的独白说得真切,说得林秋心肝都在打颤,竟至于一时语塞,只得搂着她,不住地抚着她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静地叙述道,“所以,我的如愿以偿,也要感谢你快刀斩乱麻时候的坚定和勇敢。只有没勇气或者贪心的人才会想着去维持一段不明不白的关系,我家阿雪其实很勇敢。”
男人的告白总是这样笨拙而朴实无华,江雪想,可越是平静的时候才越是真。
“话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江雪说着又忽然坐直并清了清嗓子,一股播音腔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
“女性的外表特征会触动异性的生物本能,在激素的作用下,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科学原理。但是激素水平会随着视觉的疲劳而下降,两个人能否终身相依,还是需要互相得到精神的安慰,这种安慰是两个人对于生命价值认同的统一……”
“打住!”林秋伸手就按住了江雪的嘴巴,“你啥时候看我的札记了?”
“你这个傻子,”江雪把他的大手拿开并揶揄他,“你自己让我随便看的!哎哟,但愿我老公言行如一,真的按他自己写的东西去做人,那可真是异世界来的活宝哟。”
林秋一阵憨笑,“不近女色还是蛮容易的,我这不是还有左昭仪和右婕妤嘛。”
“嗯嗯嗯,”江雪嗤笑道,“还有异世界的女菩萨给你表演攒劲的节目,要不要我找点蓝星女菩萨给你看看?”
“啥,你们这儿还有这个?”林秋话音刚落,江雪就一嘴咬在他脖子根上,力道还不小。
“松口!我是为了学习人体构造,咱们学画画的谁没画过几个女菩萨!”
江雪还是没松口。
“痛痛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口,之后林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紧得像不想分开一样。
夜色渐浓,月光却越来越亮,两个人在河滩上玩闹了好一会儿才拉着手起身决定回家。
后来江雪又后悔咬他了,在牙印上摩挲个不停。
林秋就说,“女人的占有欲,我都懂。要说真的,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大女主上线的沉稳大方,平时又很烟火气。”
他说着瞥了一眼老婆,老婆眼里全是秋波。
他接着又说道,“阿雪,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江雪却不为所动,“你还有话没说完。”
“好吧,”林秋这才说道,“你欣赏我。”
“对,我最欣赏的不是你的画技,是你的纯粹。”
然后林秋就想起了在市医院看到的她的治疗记录,“我最欣赏的也不是你的歌喉和外表,而是你的坚韧和勇敢。”
江雪知道这是一番灵魂告白,她没有说话。
不过林秋知道她有在听,而且听了进去。她晚上总这样,安静在侧,不予言语上的回应,如果听进去了他的话,就会蜷成一团。
再隔一会儿,她就会安静地睡去。
不过这天是例外,可能是因为两人把一腔热血的爱情给分解了,可能是两人都知道对方明白相濡以沫四个字不是那么好写的,也可能是因为其他许多原因……
最后她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死也不会。”语气平静声调和缓,就像在陈述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
“你不会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孤苦伶仃的,这就是原因。”
“对,”她说,“我累了,晚安。”
有时候,她觉得平淡的陈述句才是结束一天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