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着路,二十大几的人在这时候却像个十几岁的姑娘一样兴奋。
很快他们就到了艾米的录音室,二人刚一进去,梁勤就跟林秋打了个招呼,然后把监听耳机递给了他。
“听听吧,你夫人的最强音。”
曲妈亲自给他递耳机,还这么形容江雪的声音,这让林秋受宠若惊,赶忙微微鞠躬双手把耳机接了过来,嘴里也没忘了说“谢谢”。
在妻子期待的眼神中,他很庄重地把耳机戴上了。
《阿刁》那熟悉的旋律从耳机的深处传来,由远及近,儿童合唱团的童声之后,就是江雪空灵而清澈的歌声。
她的声音也仿佛是一个远行的姑娘从三月碧绿的草原深处缓缓走来,也和那旋律一起由远及近,从平缓到激烈,最后,从平坦的谷地飞越山峰,在她的激动的强音之巅结束……
尾奏结束了,他把耳机摘了下来。
这个版本,有梁老师的监制,有冬港爱乐乐团的支持,与江雪最早自己演唱的版本相比堪称完美。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记起地球上原版的旋律和音色了。
现在脑海中的,全是枕边人最后呐喊时刻的灵魂最强音。
录音室里安静到仿佛能听见耳机的背景噪声。
江雪满怀期待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夫妻俩四目相对,江雪看见老公眼眸子里已经起了些许波澜,她就轻微地冲他摇了摇头。
两人不合时宜地同时起了心绪。
“挺好的。”林秋冲着老婆笑了笑,把两人起伏的心绪掩饰过去了,然后他把耳机还给了梁总,并道谢说,“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梁老师了。我真是词穷,只能说佩服到五体投地。”
冷白美人梁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这个人惜才,你以后支持鼓励江雪好好做音乐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不过,你太太之前还拜托了艾米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说你画了很多意境不错的画,希望单曲《阿刁》的封面能由你设计。”
林秋有些意外,扭头就看见老婆期待的微笑。
江雪就问他,“你还记得那个背着吉他,走在呼啸的火车旁边的女孩吗?”
那怎么可能忘呢?
于是林秋当下就从背包里把笔记本电脑取了出来,“那幅画已经不是速写了。”
他笑了笑,“不但有水彩版本的,而且我已经把它做成了cG。”
水彩照片和cG画幅展示在众人眼前,和最初的速写有了巨大的区别,可以说除了构图以外几乎没有什么表面上的共同点了。
他用粗壮坚决却又平滑的线条勾勒了画中的所有元素,最后使用冷色调水彩填充了画幅。
梁勤和冬港的画家圈子有一些接触,虽然是个外行,但林秋的画作却让她觉得不简单。
“林先生,我对绘画研究不深,附庸风雅时了解过一些。这两幅的空间感和色彩实在是太抓人了,不过相比于最终的cG图,我更喜欢你水彩版本。您开个价吧,我看可以用cG图来做单曲的封面。”
“开什么价呀,”林秋笑道,“梁总您做事可真是一板一眼,没有艾米的帮忙,我太太这首单曲搞不好都已经胎死腹中了。我免费为你们提供美术物料。”
林秋和梁老师谈话的时候,江雪就在一旁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准备好的惊喜。
本来她想让老公在自己单飞的第一个单曲封面上留下一笔,想不到这家伙早就悄悄准备好了,心里喜不自胜。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艾米,她马上就想要把他抱住,狠狠地奖励一番。
脸不由得变得红扑扑的。
“走吧,”梁勤带着他们出了录音室,“木禾和企鹅音乐的人都来了。”
梁勤举重若轻地把母带交给了企鹅音乐和木禾的人。
她跟木禾那边的人半开玩笑地说,“一会儿传给于老板听听,问问她能不能这么爆杆硬拉这种高音。”
都以为梁老师是个冷白皮美人,原来她跟亲近的室友开起玩笑来还是和大家都一样。
而企鹅音乐那边听完母带之后,更是直接催促梁总交宣传物料。
“这歌最多只需要预热个两三天就行,我可以打包票,我们企鹅音乐只需要做一个初始推,本站月度金曲榜前十没有问题。”
梁勤却微微一笑道,“格局小啦,到时候你们把歌上线了就知道了。”
说着她又把林秋介绍给他认识。
同事相见,一番寒暄,各自用员工App添加了对方的好友,一天的工作完美地结束。
“三天!林主美,”企鹅音乐的那个人最后跟林秋说,“我今天回去就安排,三天后你太太的新歌就上线。到时候咱们月度金曲榜上见!”
上午在米球电艺签完赞助合同之后,陈妮就先去木禾传媒找蒋助理谈事去了,忙完了一天的事情,他们才在中环高铁站会合,坐高铁回了南环。
……
“你总是把唱歌当成是你歌手的本分。”林秋一边收拾着家中杂物一边说,“看着你和小佳小妮两个人跑上跑下,好不容易才把第一支单曲的发行搞下来,原来一首歌从灵感到最终的诞生也是那么不容易。”
“所以呢?”
林秋看着两步之外的老婆,正一边擦拭着他换下来的旧速写本,一边睥睨着自己,准是又起了心思了,他就又说道,“怪不得今天高兴得像个小姑娘。”
“那你开心吗?”
她把速写本放下了,又看了一眼林秋在封面上留的日期,“这本是你来蓝星第一个月的速写。”
“是啊,转眼画了好几本了。”
两步的距离很短,老婆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把他抱住了,林秋就揉了揉她的头,“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初鼓励你的一句歌词,结果你能把它做成一首属于你自己的歌。”
江雪没有说话,就是那样贴在他心口上,手指在他的掌心轻柔地摩挲。
林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前几天忽然想起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情,以前一直以为,我叛出了家庭,就能活成我自己想要的样子,离了父母的支持,我终于还是证明过了自己。可是来这里之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也许我总有一天会想要去和解,只是现在我没有机会去和他们和解了。”
他此时眼眸已经湿润,心想如果能让父母见到这么优秀这么好的阿雪该有多好……
江雪依然没有说话。
他终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我需要你。”
老婆松开了手,他看着她犹如鸢尾一般的笑容,安静持续了很久。
之后她才说,“画画师傅,如果没有你鼓励我的这句歌词,我的结局也是一样的,我的命运也是因你而改变的。生命常常在不经意之间相遇。你觉得我又能离开你吗?”
林秋决定在老婆面前当一回舔狗,“反正,我是离不开你的。”
那晚相拥,两个人却心怀各异。
林秋默默地了解过许多江家的事情,他觉得老婆不过是旁支,难道和自己的至亲都无法和解了吗?
江雪晚上总是在抗癫痫药物的作用下变得了无生气、平静以及冷漠,她的每一天都会在说出“我累了,晚安”之后结束。
不知深夜几重时,她梦见自己站在槟榔屿的星空之下聆听着海的声音,身边有一只黑猫在摇着铃铛——
“哎哟,哎呀,走吧,走吧,走上那条木船,去北方,同样的星空下,那里有一片海,也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