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那是从山涧吹来的晚风,此起彼伏的哭声、怨气被它携着离开。
有人悔不当初、有人恨意难消。
小实习疑惑:“梁姐,当荆客不好么?”又不是发配流浪星。
能签荆客条约的自然不是罪大恶极的犯人。
而去往外太空的荆客会分为三批,罪责最重的去资源星挖矿、其次去垃圾星种树、罪责最轻的到哨塔星做后勤。
梁章靠在角落转起匕首,“不是不好!”
荆客是去赎罪的,又不是送命的。
说句不好的,哪怕哨塔星被占领,只要最后一个兵没倒下,就轮不到荆客接触战场。
荆客只在安全区工作和活动。
呆萌的机器人打着高亮的屏幕在四周巡逻,时而与同伴交换表情,倒是自个儿玩的乐呵。
她与她相望,像将外界的嘈杂隔绝,不为谩骂声所动。
姜冉看着星空,那里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远比第三次世界大战更加残酷、黑暗,让人迷茫、奔溃。
‘青山埋忠骨、无人复归来。’
姜冉,姜家十一。
“我知道你!”说起来,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姑娘与父亲同辈。
她该喊她一声‘姑姑’
姜楼月提不起兴致的坐在台阶上。尽管疲惫的不行,腰身也是端正笔直。
“哦!是么?说来听听。”姜冉饶有兴趣一笑,清河姜家与凉城姜家虽说祖上同脉同源,但少有往来。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估计也不会把姜小姐与那边的姜家联系。毕竟不是遇到个姓姜的就先认个亲戚,唠上几句‘千百年前是一家’。
饶这么说,天下人寻族上一看还都是同源同根。
姜楼月看向姜冉。
大概是姜家盛产桃花眼,那双多情的眸子此刻透着一丝叫人看不懂的复杂。
她是被族长爷爷抱在怀里,听着祖辈征战沙场的故事长大。
姜家是戎门,她敬慕英雄。
爷爷说,他在哨塔星遇到了个姓姜的小姑娘,一问竟是同宗。‘那女娃真正继承了姜家人的多情和狼性。’
那会儿,她不明白爷爷看兄弟时眼中的悲凉和惋惜。
现在,
她似乎知道了!
战场上下来的英雄,是温室中长大的少爷们无法攀比的,毕竟是能因为一点擦破皮嚎上老半天的人。
她和哥哥们享受了太多安逸、失去了骨子里本该带着的血性、骄傲、勇武、果敢。
姜楼月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而是问了句“那个小孩怎么样了?”
姜冉:“你不担心你自己?”
毕竟,荆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姜楼月低下眸,半分深沉的问了句:“父亲对我一定很失望吧。”
想姜家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她却做了犯错受罚的第一人。
或许她现在都怨他,却也明白那一句‘我对你的爱,不是你肆无忌惮的资本。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的女儿,仅此而已!’
姜冉说:“你不是第一人。”
她读过《姜迹》、《姜家志》,记载中可不止一例。人非圣贤,谁能保证这辈子不犯错。
姜楼月:“十一小姑姑,姜家对你来说是什么?”
姜冉:“是束缚、也是荣誉。”
束缚,是因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荣耀,是因为姜家人世代累计的功勋。
论小家,孩子要闯了祸,影响至亲;而家族不同,一人犯错,全族蒙羞。
在信息发展的时代,科技在发展、素质在退步。
《联盟法》的‘言论自由’‘人身自由’条项出生母法,无权修正。联盟出了法子。‘兴世家、拾旧礼、拟新法,用来遏制一个人言行不端、毫无顾忌的犯错。
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此来规戒众人,言行自由却有尺度、从心所欲要知廉耻。
或许好坏参半吧!
拱门外,男人搀扶着已经哭得站不住身子的妻子朝姜冉微微点头后就在保镖的簇拥下上车离开了。
静静悄悄,像是不曾来过!
姜冉收回目光,“我挺羡慕你的。”
清河姜家年轻一辈唯一的女娃娃。
她,就像从小在温室里被呵护长大的玫瑰,即便头铁一样扎进文娱界也有姜家做后盾。没人告诉她,自己的刺会伤害到别人、外面的太阳会灼伤自己。
她享受着家族带来的地位、财富、荣誉,却不被家族束缚、无需对家族负责。
无拘无束、肆意挥洒。
姜冉仰头窥着四角的天空,思绪飘到了好多年前。
那是在姜家,
最后一次父母在家里闹架。
邻里乡亲在家的几乎都赶来了,也是不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了。
连续的玻璃摔碎地声音,屋里是争执不休的父母,屋外是嚎啕大哭的孩子。
有长辈指责她不懂事,父母吵架不知道劝着点?弟妹哭闹不知道安抚?
父亲夺门而出,拽着鞭子就往她和弟弟身上抽打,不知道是被弟妹的哭声惹得厌烦了,还是想让逃离这个家的母亲生出怜悯和不忍,留在这个家,任劳任怨。
她就跪在地上认他罚。
那是她第一次被打狠了。
那也是母亲第一次失态。
她扯着吓得禁了声的妹妹,朝父亲指鼻叫骂,又骂自己不如弟弟机灵,不知道躲。
再然后,她被锁在祠堂思过,浑身的伤、四面透风的墙,高悬的‘忠烈神武’牌匾格外刺眼。
二妹妹来看她,“我恨你的软弱!”
她丢下了药,“我要和母亲走了。”
那仅仅开着一缝的门外,母亲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的带着妹妹离开了。
她隐隐听着小妹妹哭哑了嗓子,一直‘长姐长姐’的喊着。
母亲狠着心:“那是你爸的亲女儿,还能正打死她?”
她也被捧在手心过,那一日后就再回不到曾经的任性,外祖父也说她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般。
师父说,‘你的心,生病了!’
记忆回笼,看着姜楼月的脸上扯着惨淡的笑。
她说:“我看不透你。”
即便曾经被抛弃过,也死守着这份忠诚。一个人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的原谅么。
姜冉眼底埋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姜楼月清晰的看见深邃的眸里自己的一抹倒影。
沉默半响,她平静出奇地说:“我不需要人看透。”
她负手立在风里,屋檐悬挂的风铃在那耳边清脆的响。帽沿搭在镜框,精致的眸里写尽淡然和冷漠。
姜楼月就那么仰着头看向她。
月光冷,她的心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