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某位不愿透露的旗人的话说:
铁杆庄稼,若是敢欠着不发,
咱爷们儿,立马愤怒的炸毛,
用不了两天就自发纠集起来,去都统衙门抗议。
去紫禁城哭坟。
要钱!
恶意不恶意的,随你怎么理解。
高低要把皇上的脸面撕下来,当擦p股纸。
到时候,
步军统领衙门也好,顺天府捕盗营也罢,都不敢出面管。
事态会越发的严重,直到朝廷惊诧。
然后,拿到朝会上讨论,
乾隆会暴怒,痛骂旗人混账。
丝毫不理解朝廷的难处。
哪儿有一点入关时,先祖们为大清流血流汗的觉悟。
结果是,
中间办事的人会倒霉,摘掉顶子。
旗大爷们,会宣布取得了又一次胜利。
迈着方步,昂着头,架着鸟,红光满面,
聚集在前门大街的裕泰茶馆。
大谈,
在此次战役中,自己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这么说吧,
谁要是错过了这种盛事,得短寿一年。
只能眼巴巴瞧着别人吹牛,
自己一句话插不上,甭提多憋闷了,肠子都要悔青了。
没有参与感,就等于死亡。
四九城的人,
活的就是这么一种劲儿。
……
没有差事的旗人,俗称闲散旗人。
时髦的话说,这就是一群尊享版的“非短暂待/业人员”。
京城里,这种人很多。
平时怨气极大,
爷有一身指点江山的本领,却只能在茶馆互相指点。
不让爷为国效力,爷就为国拖后月退。
一遇上这种事,就得闹,大闹。
发泄心里的不满。
不敢直接骂皇帝,怕挨刀。
但是可以骂那些当官的,逮谁骂谁,毕竟法不责众。
逮着机会,
不把本旗都统老爷家的窗子砸了,水缸淬了,狗子头剃成地中海,就不算是你大爷。
这个隐情,
阿桂懂,和珅懂,朱珪也懂,
千万不能发生这种事情,否则中间办事的人全完蛋。
“黄大人,提前把今年的税银押解入京吧”
“下官明白。但是,本府的府库就空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
朱珪说的是实话,
就算明天起运,抵达京城也是20天后了。
现在是冬季,枯水期,
航行速度会缓慢许多,以往18天的航程,会延长不少。
……
朱珪一边催促各府州县,
提前征收今年的春拨。
随时准备北运,支援朝廷。
黄文运则是一马当先,令人将府库的存银全部装箱,押解进京。
出于种种考虑,押运的人选,选择了本府的知名镖局。
同时派出了一些得力差役。
并且特批,可持有兵器。
刀枪弓箭火铳,一应俱全。
船,挂的是江苏巡抚衙门,奉旨入京的旗号。
福康安允许,批准的。
因为这年头,
名头小了不抵事,区区苏州知府衙门,过了长江威力就大减。
运河关卡的胥吏,
照样索要好处,都是江苏老乡,打个9折吧。
等过了淮河,就更加没人鸟了。
什么捐,什么税,都得全额缴纳。
不服,有的是办法治你。
黄文运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对于这些事很熟悉。
临行前,
他又找了几十套差役的衣服,让镖局的人全部换上。
增加威慑力。
……
枫桥码头,
如今仅剩下官船停靠了,规模缩水了一大半。
一众官员,士绅,目送着银船离开。
两艘,吃水都很深。
李郁微笑着,瞧着这两艘船,眼馋的很。
船舱里,
全是50两一枚的银锭,码的整整齐齐。
这要是能搞过来,
就会变成一门门火炮,一箱箱燧发枪,还有乌泱泱的兵。
说句心里话,
供养一支军队真的是太烧钱了。
那账册,看的人心惊肉跳。
就拿正在奋力积攒中的近卫军团,其中一个营举例吧:
下辖,
10个火枪队,500人。
2个3磅炮队,10门炮,50炮兵。
1个6磅炮队,5门炮,50人。
1个辎重队,骡马大车50辆,辎重兵100人。
按照自产的成本价格算,
一杆燧发枪4两,一门3磅炮150两,6磅炮400两。
这个营的枪炮,就价值5500两。
随军携带的火药,铅弹,炮弹,价值1500两。
辎重大车,骡马,价1500两。
每月,炮兵3两饷银,其余战兵2两,这700人每月的饷银,就是1500两。
军服,军靴,加上武装带,各种小装具,零碎,每套价值3两。700人就是2100两。
也就是说,
光是把这个营组建起来,就耗费了两。
然后,每月固定开支不少于2000两。
若是开拔打仗,那就没法算了。
杨云娇擅长算账,给出了一个预估的数字,
组建并维持一个营的费用,
每年在4万两白银左右。
战时,
这个数字翻倍。
……
而按照李郁的构想,
李氏近卫军团,应该是有7个火枪营,2个加强火炮营,1个辎重营。
一年40万两白银,绝对的吞金兽。
杨云娇点点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爷,那140万两余下的,预计还能烧半年。若是没有新入账,半年后奴家就得跟您去混丐帮了。”
“大胆。”
李郁假装嗔怒,却是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最近的气温略有上升,
等一开春,他还要投入经费在筑水泥城,和水师上。
银子,指定是不够花。
胥江园区的抽水,码头的船舶停靠费,煤饼的利润,都是涓涓细流,虽然稳定但是量不大。
至少,
在半年内是这样的。
马无夜草不肥,人亦是如此。
派人追上去,打劫苏州府银船吗
20万两,
也够抵用一阵子了。
但是,节外生枝,容易暴露自己。
福康安那小子,还在冷冷的盯着自己呢。
根据衙门内线的情报,
他派了一队戈什哈,在李家堡,胥江码头附近转悠。
大约,是在琢磨着哪儿好下刀吧。
黄文运也提醒过自己,
最好是和巡抚大人改善一下关系,否则被他抓住了小辫子,很麻烦。
……
但是李郁估计,
在满城建设完成之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因为砖石都是维格堂提供的。
现在动自己,满城就得烂尾。
一旦发生了,乾隆就要拿人祭刀。
“王兆铭那个王八蛋,有下落了吗”
“明天出狱。”
“找几个人,每天毒打一次。但是不要打死了。”
“奴家明白,不留口实。”
李郁想到这个家伙就抓狂,到底是坏还是蠢啊。
居然想把自己架到烤火架,
让自己把财产捐出去。
道前街,
刚走出巡抚衙门的书生王兆铭,适应了一下阳光。
有些刺眼,
揉了揉有些痛的p股,考虑着下一步去哪儿。
他家的窝棚在仓街,穷人的聚集区。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
这让他叹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感慨人生之多艰。
对面走来了2个泼皮,眼神凶狠。
故意和他撞在了一起。
“你踏马眼睛瞎了”
啪,一个耳光。
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都避开了要害位置,非常专业。
……
其中一个泼皮,
甚至脱下了棉袍,遮住王兆铭的脸。
然后就是一顿疯狂殴打,
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在污水里躺了好一会,
王兆铭才支撑着爬起来,爬向他的窝棚。
水米未进,疼痛难忍。
第二天,
他把家里最值钱的一样铜镇纸,拿去当铺。
想换点铜钱,喝几口稀粥。
刚走到十泉街,又遇上了那两个泼皮。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从今天起,咱哥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又是一顿漫长的殴打,
王兆铭觉得,自己的肠子大约是断了。
浑身都在疼痛,求饶都没力气了。
一队差役路过,
制止了泼皮行凶,然而在瞅清楚了面孔后,
就收起了王法,放任两个泼皮离开了。
在地上爬行的王兆铭,
突然看见了一双绣花鞋,
抬头望去,
一个好似天使的女人,递给他一块豆腐。
……
她就是豆腐西施,
因为被人当作为工具,打击太湖厅同知段迎武,
在东山市集的名声脏了,人言可畏。
于是,悄然搬离,
到了这府城内,高端社区旁卖起了豆腐。
新鲜,美味,打出了一片市场。
掌握核心技术的女人,走到哪儿都不会差。
至于说,施舍这块豆腐,
纯粹是因为同情心,王兆铭虽然穷困,却有副好皮囊。
一看,就像是好人。
恰好,
这块豆腐上,掉了一点灰。
掸不得,又拍不得。
顺手就做了人情,给他吃了。
王兆铭发誓,
这是世上最棒的珍馐美味。
小口小口的吃掉,还冒着热气的豆腐,
终于能爬起来了,
摇摇晃晃的对着女人一拱手:
“谢姑娘。一饭之恩,当日后再报。”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李郁,一个虚伪、道德低下、歹毒吝啬的人。”
……
不愧是读书人,
一下子就直击现实。
而豆腐西施,也产生了共鸣。
瞅着这个白净,斯文的年轻书生,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些悸动。
他长得,有些像自己死去的男人哎。
“给你。”
“姑娘,小生不能收。”
“拿着钱,赶紧离开苏州府吧。不然那个姓李的恶霸真敢打死你。”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王兆铭念完了这句诗,
晃悠悠的往前走,没走10步,扑通摔进了小河里。
豆腐西施,愣住了。
“快来人,救人啊。”
然而,围观的人却无动于衷。
河水虽浅,可一样能淹死人。
眼看着王兆铭快不行了,
豆腐西施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引起一片惊呼。
……
王兆铭醒来时,
已经是2天后了,而且发了烧。
他睁开眼睛:
“姑娘,我这是死了吗”
豆腐西施忍不住笑了:
“死了还能说话吗还有,我不是姑娘,我男人病死了。”
“在我心中,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姑娘。”
豆腐西施脸一下红了,
读书人就是会说话,总能说的人心慌慌的。
她儿子,
在窗外偷偷的看着,不知道这个帅气叔叔是怎么回事。
娘说是远方表哥。
第二天,
豆腐西施就雇了辆马车,悄悄出城了。
她虽然是个女人,却知道这世道的凶险。
要是李郁知道了,说不定一发狠,都拖到太湖去吃板刀面。
于是,
王兆铭,豆腐西施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只有少数老食客,
偶尔感慨一句,如今这豆腐,做的是越来越差了。
没香气,渣还多。
做豆腐的还是个糙汉子,打赤膊,肥胖。
虽然也是晃荡晃荡的,
可性别一换,就不对味了。
……
李郁很快也就忘了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因为,胥江园区遇上了一件大事。
望北楼,
是知府衙门的门房凌阿六开的,
三层,非常气派,可以远眺运河。
凌阿六很会做人,
除了该上缴的一成流水,从不拖拉之外,
凡是出入知府衙门的,无论官民,他都记录下来。
供李郁查阅。
望北楼生意非常红火,
除了贵,其他没什么缺点。
可是今日,却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兰州府的捕快。
都是清一色彪悍的汉子,骑马跨刀。
领头的,举着兰州府海捕公文,嚣张无比。
“让开,我们要抓人。”
“后退。”
园区的护卫队很强势,直接抽刀拦截。
兰州府差役很震惊: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无可奉告,第二次警告,后退。”
……
“娘的,现如今怪事真多。”
为首的兰州捕快,
准备强行冲进去,望北楼的大门近在咫尺。
然而,
园区的增援队伍来了,打的是东山团练的旗号。
最前排,长矛放平。
锋利的矛尖,闪着寒光。
“你们要造反吗”
“反你妈个头,兰州的差役,也敢在苏州撒野。拿下。”
一个领头的团练头目,
直接举着短手铳,对着兰州捕快的战马轰了一枪。
战马中枪,嘶鸣倒下。
“跪下,放下兵器。”
兰州府捕快,终于被吓到了。
7个人,乖乖做了俘虏。
团练查验后,
发现公文竟然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
“我们真的是兰州府捕快,奉番司王大人钧令,捉拿逆匪苏十八。”
这伙人被暂时扣押,
然后将情报禀报了李郁,同时知会了黄四。
最后,苏州府衙的捕头黄四出面,
将这伙人驱逐离开。
经过此事,园区的商人们也大为感慨。
一个强势的李爷,对于他们是有好处的。
园区护卫队,在私下告诉他们,
甭说是外省差役了,就算是苏州府官差,也不许进入园区抓人。
这园区,姓李!
……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话,园区的围墙也开始合拢了。
借着给满城烧制砖瓦的机会,
一半的砖瓦,被提供给了园区。
大批的苦力,又找到活儿了。
很简单,负责砌墙。
李家堡的匠人,在地面上画出了白线。
砖墙,就沿着白线砌。
而且,用的粘合剂很稀罕。
没人认识是什么,并不是常用的糯米浆,也不是泥浆,更不是熟石灰。
灰色的,很粘稠。
里面还混合着沙子。
李家堡的工匠,也不解释。
只是将一袋袋干水泥搬下来,一次调3袋。
监督着用完了,再继续开启其他的。
苦力们也不多问,毕竟雇主大于天。
第二天,
所有人惊讶的发现,砖头黏合的很结实。
有了围墙,园区内的商人就更有安全感了。
……
对外的说法是,
防盗贼,防土匪。
在李郁琢磨着,要不要制造几股匪徒时,
韦俊来了,狼狈的好似逃荒了几千里。
浑身衣服,都是破烂的。
到处是裂开的口子,冻的。
脸就像是吹了一夜寒风的橘子,
在李家堡门口,差点被当成乞丐赶走。
韦秀一见面,就流泪道:
“哥,你这咋混的”
“我去帮你求个情,留在李爷身边做事吧。”
李郁也差点没认出来,尴尬的问道:
“韦俊兄弟,清风寨出事了”
韦俊扑通跪下:
“救救清风寨的弟兄吧。”
在了解清楚了来龙去脉后,
李郁按捺住心中欢喜,立即做出了一个安排。
派人,将亲笔信送到江北,
漕运总督府的胡师爷,从此以后就欠了自己一个巨大的人情。
……
同时,
他郑重的询问韦俊: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跟着我干,还是和清风寨那帮弟兄”
韦俊支支吾吾了半天,
李郁秒懂,同意他有条件的支援。
在长兴县西部山里,重建清风寨。
粮食,会按月支援。
兵器,衣服,也会适度支援。
苗有林必须纳投名状,
当众发誓,
绝不做有损李郁的事情,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还有,
对几个长兴县大户,发动偷袭。
韦俊都答应了,
在他心目中,这是理所当然的。
求人,自然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但是,他这么想,未必代表苗有林就这么想。
此时的清风寨100多号残兵,
还在浙北莫干山里,转悠。
雪已经不厚了,气温也有所上升。
而且,
莫干山里也能寻找到一些野兽,还有粮食。
唯一头疼的是,
如同跗骨之蛆的民壮团练,不知道是何方兵圣在指挥。
从不正面冷兵器厮杀,
近了就射一轮箭,然后就跑。
你追,他就撤,你撤,他就追。
到了百步之内,就胡乱朝天覆盖一轮箭雨。
难缠的紧。
……
“三当家的,那李郁真如你所说,那么仗义,那么有门路”
“我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
苗有林环视众人,见许多人已经动心。
甚至连他的女人,二当家的昌金,都准备答应条件。
心中有些恼火,脸色也就阴沉了下来。
江南这破地儿,
看来真不适合创业,只能给人打工!
昌金也说道:
“若是放在平时,弟兄们一个伏击就干掉这些团练。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缺粮又缺刀剑,火铳更是都丢光了。”
韦俊也劝道:
“是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安身之处。”
伤员当中,
有10几个冻伤严重的,
即使保住命,也是截肢的结局。
他望向北面,
幽幽的说道:
“明日,拔营北上。”
“我苗某人,能把你们从皖北带出来,就能把你们带到江南。”
“清风寨的弟兄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大当家的英明。”
“我们跟着你干。”
……
次日清晨,
苗有林带人下山,当地绿营民壮200人马上跟进。
双方隔着1里,
苗有林让人喊话:
“各位绿营弟兄们,我们要离开贵宝地了。”
“这里是100两银子,留着喝茶。”
“大过年的,就别追了。”
绿营和民壮,果然保持了距离。
没有再发生交战,直到看着他们离开了本县。
带队的县丞哈哈大笑:
“大过年的,咱们剿贼有功。带上首级,还有缴获,咱们回衙门领赏。”
“二爷,首级就4颗。是不是”
县丞摆摆手:
“风大,本官没听清。”
“县界那边有个村子,本官先走一步,你们速速赶上。”
于是,
心领神会的兵丁们,磨蹭了半个时辰后才赶上了县丞。
大车上的首级,多了十几颗新鲜的。
借本县老乡的头,怪不好意思的。
隔壁县,就没事了。
坑一坑外地人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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