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商江春潜逃后,其在扬州的豪华宅子被充公。
如今是福长安的落脚处。
前院议事,后院生活。
每日里,江北各级文武官员出入匆匆,盛况空前。
然而,
稍懂历史的扬州百姓都在忙着出城避灾。
历史足够惨痛,教训足够深刻,虽过去了一百多年,有忆之仍让人胆寒心悸。
福长安足够谨慎,
抵达江苏后,就忙着到处集结兵力,把苏皖北部绿营兵力的8成都抽调到了扬州。
如今他麾下节制的兵力,
包括江北大营人,淮西新军人,骁骑营5000人,索伦400人,八旗护卫1000人,新至苏皖绿营援兵人,弓手乡勇8000人,水勇3000人,新兵人。
辅兵民夫无算。
其中,步兵的火器装备率已接近7成。
这7成火器当中,又有一小半是养心殿造办处督造的“仿赞巴拉克”火绳枪。
……
“抚台,我们何时开战”
“再等等,等等。”
海兰察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抚台,索伦马队到了!吉林马队也到了!”
福长安丢下手里的军报,顶戴都没拿就匆匆跑出府。
他心心念念的战略力量终于到了。
原本,
这2支马队是要开拔去湖北的,接到兵部调令又从南阳府赶回来了。
府外,
几十名军官齐刷刷下马,单膝跪地:
“参见福大帅。”
“好,好。天气炎热,诸位赶路辛苦,先去安顿吧。”
“嗻。”
一群风尘仆仆的军官,上马离开。
风中,留下一股汗臭味。
福长安虽是贵公子,却不惺惺作态,并未表现出一丝厌恶。
海兰察更淡定,这算什么会比母牛和五毒的味道更冲吗
……
福长安望着马蹄扬起的烟尘,又望了望天。
笑道:
“诸位将军,我们和吴贼的决战可以开始了。”
在场的骁骑营副都统祖有恩、宁夏镇总兵马青树、凉州镇总兵哈马木、西宁镇总兵杜武银、徐州镇总兵王世仁、甘州副将李久霖
还有扬州衙署的新任文官们。
众人纷纷精神一振,肃立聆听。
“整备军械、分发火药、准备干粮、喂好战马、把伤员和病号剔出来。各部鼓舞士气,每兵发2两开拔银,肉1斤。”
“嗻。”
众人纷纷离去,
一时间扬州城马蹄隆隆,从早到晚。
这一幕自然瞒不住情报署细作的眼睛。
清军增兵的消息,再次传到林淮生耳朵里。
傍晚,
他的帐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角斜场场官饶克华,他详细汇报了角斜场失陷的经过以及他个人的判断。
“你是说有股皖北绿营兵悍不畏死,居然顶着霰弹冲锋”
“回总指挥,下官不敢妄言。这帮人彪的很。”
“战阵配合如何”
“很生疏,全靠一股子血勇往上冲。下官猜测他们入伍时间不长。”
“好,下去吧。”
林淮生沉默,
看着情报署送来的最新线报:
“扬州城外新至鞑子援兵3000到6000人,精锐马队,一人双马,不可小觑。”
他肩上的担子很重,这1仗关系吴国的国运。
赢了,席卷南方。
输了,不敢想。
“安庆府第2军团到了吗”
“应该就在今明两天了。”参谋立马答道。
……
“陛下还是不放心啊。”
林淮生低声自言自语。
不久之前,
一支庞大的运输船队先抵达九江府,第4军团的7个营奉命登船。
之后,
船队沿着长江航行,至安庆府停泊,2个军团奉命换防。
攻占安庆的第2军团4000士兵乘船继续顺江而下,最终抵达扬州江都。
郑河安站在船头,
豪气万丈,却又心怀遗憾。
自豪的是,每战必用第2军团做先锋,这是军人的荣誉,也是陛下的信任。
遗憾是,他距离老家又远了。
他心中默念,
等打完这仗,就以个人名义向陛下上书——攻略皖北。
他坚信,
只要陛下下达这样一道军令,狂热的第2军团将狂飙皖北,击碎一切敌人,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然而,
他做梦也想不到,有几万老乡和他的想法撞车了。
数万淮西新军也在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票大的,狠狠的挣他一笔银子,再混个顶戴,光宗耀祖。
……
江都,吴军登陆场。
辎重堆积如山。
火炮更是关键物资,一排排摆列。
汇集了近卫军团大部、第1军团全部、第2军团全部、第1派遣军全部,以及水师的大部。
总兵力近4万人。
“老刘,怎么样”
“水师拆毁了几处翻坝,战船目前可以开到距离扬州城20里外的河段。再往前就没法子了。”
“嗯”
“清兵搞了几艘大船满载石头,沉在河道里。就算是控制了扬州府,打捞疏通也得十天半个月。”
“水师有可能控制大运河入江的西水道吗”
“我亲自登船去看过,做不到。”
林淮生点点头,
也就是说,只有在陆上堂堂正正的击溃清军。
……
第1派遣军营区。
炮灰们已经适应了江北的生活,每天吃喝睡觉,打牌找乐子。
军纪是糟糕的。
生活是闲散的。
新兵们经过了残酷的训练,和残酷的第一次厮杀,活下来的也融入了前辈们的群体。
“女营要是在就好了。”
“上面说了,打赢这仗准许我们再搞一个新的女营。”
“那可太好了,扬州瘦马你们知道伐”
“知道知道!”
炮灰们聊的兴高采烈,怀念香消玉殒的女营。
打下南昌城抓了几百官绅女眷组成的女营,终究是承受不了如此庞大、如此暴烈的群体摧残。
香消玉碎,葬在了江西。
这种行为就好比乞丐得到了一匹马,就忍不住把马骑到死亡。
……
黑胖的张老三吃饱喝足,还灌了一碗酒。
这是他身为军官的小小福利。
吴军军中禁酒,但派遣军除外,适度的酒精麻醉有益于减轻炮灰们炸营的风险。
一时无聊,
他抽出佩剑敲击自己的头盔。
金属回音悠长,好似雅乐。
“把你们的头盔,都给我摆这。”
他一口气凑了5个不同的铁盔,排在面前,音质各异。
2个亲兄弟,
张老大赤膊,模仿女人跳舞,扭的颇带感。
张老二借来了营里鼓手的小鼓,挎在腰侧,跟着节奏敲击。
周围很快就聚拢了一群无聊的士兵。哄笑、鼓掌、吹口哨,还有几个老兵也跟着加入跳起了大神。
军团总指挥甘长胜路过,没有制止。
因为他很清楚,围观的这些士兵至少有5成活不完这个月。就让他们快活一阵吧。
……
大战将近。
十几万清军集结扬州府仪征县,新至骑兵扎营在西水道的西侧,步兵主力则是在东侧。
河道之上的1座3丈宽的石桥就成了重中之重。
对于十几万大军而言,太不够了。
所以,
海兰察令人临时搭建了3处浮桥供军队来往。
以淮安、扬州为后勤转运节点,粮食火药被源源不断的送至大营。
而江北大营的旁边又多了一个淮西新军大营。
和吴军的西营遥遥相望。
林淮生令人设下2座大营,分别叫做东营、西营。辎重物资多存放在东营,防御工事也更为严密的。
……
自从上一次万人规模的厮杀后,
吴、清两军就仿佛心有灵犀,再也没有摩擦过。
事到如今,
所有人都意识到两军主帅的想法撞车了。
双方都想一口气吃掉对方的主力精锐,毕其功于一役。
为达目标,双方都在不停的增兵、囤积军辎。
清晨,
林淮生在帐内,
突然看到中军大帐被大风吹动剧烈摇晃。
外面有士兵呼喊:
“起大风了,加固营寨。”
他走出大帐,顿感风力明显增大,帐篷被风撕扯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
“总指挥,八成是台风。”
一名参谋急匆匆赶来,他是浙江人,对于台风的威力太熟悉了。
“台风一定会伴随大雨吗”
“暂时未必!”
林淮生抬头望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都被风吹跑了。
他只在一瞬间,
就下定了决心:
“回营,擂鼓,升帐。”
2刻钟后,
所有营级以上军官齐聚中军大帐。
帐内站不下,许多人只能站在帐外。
见此状,
林淮生干脆走出大帐,临时站在大纛车上:
“天赐良机,天佑吴军,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
底下的一群军官眼神兴奋。
望着主帅从卫兵手里接过一杆燧发枪,高高举起,指着药池,大声说道:
“我军的燧发枪不惧大风,药池里的引火药不会被风吹跑。清军多是火绳枪,药池没盖子,引火药会被大风吹跑,他们的枪打不响。”
“本帅决定,即刻发起对清军的总攻。”
“1个时辰后全军集结,进攻!进攻!进攻!”
……
各部军官立即或打马或飞跑回营。
抓紧时间,下令士兵吃饭。
“快,多去一些人帮厨。”
伙夫显然不够用,士兵们纷纷加入帮着生火做饭。
军官们大声呼喊:
“抢时间,快点做,快点吃。林总指挥有令,上午发起总攻,击溃所有清军。吴军万胜!”
“多吃点,吃饱了。”
“每人还需随身携带一顿干粮。”
所有的大锅全部用上,场面壮观。
士兵们把一袋袋大米倒入翻滚的沸水中,拿大勺子搅动。
那些成本不菲的便携军粮再次体现出了他们的价值。
省时间!
下锅煮熟了捞出来就能吃。
数万吴军忙的脚不着地,脚忙,嘴也忙。
打仗极度消耗脂肪。所以人一定要吃饱,而且要吃肉,肉食耐消化。
……
伙夫们捧着一叠金黄的烤馕,见人就发一张。
士兵们用刀子把囊割成几块随身携带。
这种掺入了油盐糖的干饼很耐饥!
1名高举小红旗的骑士在营中纵马狂奔,
大声吆喝:
“林总指挥有令,所有士兵务必将皮囊葫芦灌满清水。”
“林总指挥有令,所有士兵务必随身携带60发弹药。”
“林总指挥有令,2磅速射炮务必备齐35发炮弹,6磅以下其余火炮务必配齐20发炮弹,12磅炮务必携带15发炮弹。放弃重炮。”
“林总指挥有令,各军团辎重营只许携带枪炮弹药、蓑衣。其余物资一概不要。”
“军令既出,各部立即执行,违令者斩。”
……
刚下船休整不到半天的郑河安,目瞪口呆。
望着自己熟悉的搭档苗有林
“林总指挥这是打算一把押上全部”
“老郑,身体吃的消吧”
“放心,照样带头冲锋。”
第1派遣军驻地,
炮灰们都在忙着胡吃海塞,他们很淡定,把送来的牲畜大卸八块,煮的香喷喷。
闻讯赶来的军法官大骂:
“狗曰的,当自己是在吃年夜饭吗再给你们2刻钟,吃不完的就下地狱慢慢吃。”
众人眼神桀骜。
然而手里确实是加快了速度。
张老二和2个弟兄嘀咕着:
“这驴曰的上了战场要是落了单,就顺手弄死他。老子瞅他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
“嘘。”
张老大做事更谨慎,连忙示意噤声。
稀里哗啦,吃肉喝酒。
三人都是亡命徒性子,漠视生死,包括自己的、别人的
……
“都带上。”
张家2兄弟错愕的望着面前的油纸布,
上面摊着短刀、捆的整整齐齐的干肉条、还有止血药,棉纱。
“老三,你这是”
“这一仗不简单,阎王爷要下来收人。”
“有这么邪性”
“有。我仔细打听过了,这次来的兵里面有陛下的御林军。你们见过御林军上战场吗”
2人默然。
“大哥,你这套甲不行。跟我走,淘换一套好的。”
“老三,甲胄兵器要精良,我懂。可是这肉条真的有必要吗”张老大尴尬的拍拍塞在腰侧盔甲内的干肉条。
“信我的!”
张老三也说不好理由,但是直觉这1仗的时间难以预料。
人顶着几十斤重甲,一旦肚子里没食,心慌手抖,比个小脚娘们好不了多少。
“大哥,二哥,上阵亲兄弟,千万别打散了。”
张老大笑了:
“咱老三现在变得娘们唧唧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以前在武进县的街面厮混,就你胆最大。”
正在整理盔甲的张老三黑脸微微一红。
……
距离林淮生的“全军出击”命令发出1个时辰后,
吴军倾巢而出,仅仅留下了100士兵,加上病号、伤员总计不超过500人留守大营。
清军斥候见状暗叫不好。
2刻钟后,海兰察得知警情,下令清军各部准备应变。
此时,
是上午的辰时末(9点)。
“贼兵主力距离大营还有多远”
“报都统,半个时辰左右贼步兵必到。”
没一会,
福长安也过河赶到。
碰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海都统,此战伱全权指挥。本抚台为你擂鼓助战,调度军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