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牵着马走在前头,边走边道:“公子,等会进了洞可得小心了……”
山河瞬时提高了警惕,立即叫道:“等一下……”
谁知,话未说完,前方连人带马的就扎进了石壁中不见了影。
山河紧追上前,看折风洞尚有一处狭且弯的入口,心想老道断不能将马牵进去。
再说这洞口分明已开始收缩,就算他想进也来不及了。
他拍打着石壁喊道:“老道?老道?一壶老道?”
不见有任何回应后,他又对着石壁一通检查。
山河屏息凝气,环顾四周,周遭的景色不变,独独眼前这堵石壁突然出现拦住了去路,实在蹊跷。
他缓缓后退了几步,似要往石壁冲撞过去,岂料身体刚一前倾,就又听到一个碎碎念的声音传来,是老道的声音!
他登时止住了步。
黑暗中一点光放大而来,是老道提着灯笼牵着马走了过来,还自言自语道:
“这夜深人静荒郊野外的,公子可要跟上啊,老汉给公子打头阵啊……”
前方蓦然出现的人影让老道的声音戛然而止,待仔细一瞧,原来是仙人……
山河就站定在他前头静静看着他,老道又抖一个激灵:
“唉哟?公子什么时候跑到老汉前面来了?还有啊,干嘛又突然回头啊?”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敢情这一路上自顾自说着话,也不觉得怪异?
山河的面色愈加凝重了起来,只是埋在夜色中不易察觉。
“我就站在原地,没有走,”山河一脸正色,“是你又走回来了。”他有个大胆的猜测。
老道一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想再次确认:“难道老汉又糊涂了吗?可我是一直朝前走的啊,公子没开玩笑吧?”
山河双手抱臂道:“你可以再试试看,从我面前经过,我就站着不动,等你回来。”
老道眉头一皱,摇头道:“不了不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你是走了多久后才见到我的?”
老道认真地数了下,但又无十足把握,模棱两可道:“大概五十步,好像又不止。”
“看来这个阵并不大……”山河思索。
老道立即凑近了问:“阵?公子是说我们入了阵,而不是那玩意作祟?”
山河牵过马,就地拴了起来,道:“要想知道是不是,就得再走一趟了。”
“啊?”老道脱口而出,讶然道,“意思是说刚刚还不确定,公子就想让老汉再走一遍?”
山河笑了笑道:“你要是真的会走,我就不说那样的话了。”
“还好还好。”老道松了口气,看样子仙人是了解他的。
“好什么?”
“还好公子没想把老汉一个人丢下。”
山河摇了摇头,双手背负,朝那石壁走去,心道:这倒是有想过。
“跟紧点了,这回要跟丢了就不关我事了。”
老道急忙小跑跟上,还时不时回头看他们的马,不多时那匹马就没了踪影。
眼见就要撞上那面石壁,老道有意缓下了步子,山河看得出他的畏怯,不多说直接推了他一把。
老道一个趔趄摔到了石壁上,撞上那瞬,石壁如一层水雾,老道整个人直接没了进去。
转回身那刹,只看见山河十分淡定地走了进来,而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之前走过的路。
老道一脸茫然道:“不对啊,刚刚我怎么没发现……”他使劲揉了揉眼。
“别纠结了,直接往前走便是,”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信不信我们还能绕回去?”
老道四处瞟了眼,连连点头道:“信、信,老汉不信也不行了。”
山河问道:“你觉察得出自己是在兜圈子吗?”
话音刚落,老道就隐隐约约看到了不远处树上挂着的灯笼,以及树下栓着的白马了,他瞠目结舌:“刚才不觉得,现在觉得了。”
山河道:“果真如此。”他走到白马跟前,举着灯笼四下照了照,看似都有路,实则这些路都会回到他们脚下这个地方来。
“这一定不是那日的折风洞!”老道笃定道。
“你就那么肯定当日所进的洞就是真实的折风洞?”
山河语气平平,却教老道听起了一身汗毛,他怔怔道:“你可别吓我啊,这大半夜的,老汉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的。”
山河正经道:“我想你也是误入了阵法。”
“那是什么阵法?”老道迷茫的眼神望向山河。
山河想了想道:
“此阵法是通过布置环境以乱人眼来达到困住猎物的目的,而当一个人过分依赖于自己的所见所闻时,将极易被迷惑,这就如同拿块布蒙住你的眼让你走,你坚信自己是一直向前走的,事实上你却在不停地兜圈,这就是所谓的‘鬼遮眼’。”
一听此阵名字,老道心下微惊:“难道真如那吹灯鬼所说的,我们就走不出去啦?”
“在此阵中,你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事物都是用来混淆视听,迷乱人心眼的,越是害怕的人,越容易深陷其中。”山河神色悠闲地喂马吃草。
“公子的意思是,此阵其实就是障眼法?”
“不全是。对了,你的那匹马估计也是入了鬼遮眼的阵法中,所以我们才看不到。”
“可不对啊,马不是已经死了吗?它又怎么能自己走进去?”老道满脸疑惑。
山河微顿,抚摸着马背,道:
“世人多数只知鬼遮眼让人出不了阵,却不知此阵能移动,换句话来说,不是你的马走进了阵中,而是此阵找上了它。它一直都在变化游走,倘若阵中人一直茫无目的地走,那么也是永远走不出去的。”
老道两眼睁得大大的,果然跟着仙人混,眼界都开阔了不少。
看仙人似乎成竹在胸,老道喜道:“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会有办法的,凡人的阵法又怎么能困得住仙人呢?”
山河摇首笑道:“此言差矣。”
若非早年间曾听父亲说过,今夜怕也是很难走得出去,只是布阵的人不简单罢了,“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语毕,他便掐起了诀来:“三才同禀天,吾借灯三千,今令玄窍现,往返自在间。”
术诀一出,老道旋即擦亮了双眼,开玄窍只有眼根清净之人才能修成,凭他这肉体凡胎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次又见仙人开大招,老道内心突燃一团火焰,炽热非常,倒是找回了当年初习术法时的激动心情。
他目光火热,灼灼地注视着仙人一举一动。
山河开了玄窍,两道眉间一点灵光闪现,随即隐没进了眉心。
“原来这就是开玄窍了……”
老道内心赞叹不已,心想得找个机会问问仙人修成此术花了多少时日,再掂量自己余生是否能修。
山河用玄窍环视周遭,心里暗叹:此阵竟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看来此次要对付的东西并不弱。
能在宵皇边境之地启动这样的阵法,除了朝天歌,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
老道揣着一颗激动的心,好奇地看着他:“公子,你看到了什么?”
看上去竟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山河道:“看不到破绽。”
“啊?也就是我们只能在此等死了?”
“那倒不是。”
山河保持着仰望夜空的姿势,那月色朦胧下竟然还隐藏着一片星空,原是被云雾和月光遮掩住了。
老道顺着他的角度向上望去,仅是普通的夜空,仙人也看得那么专注?
山河凝目而视,在众星中择出了九星,一瞬定了方位,道:“北斗西指,天下皆秋。”
老道不明觉厉,一定是仙人找到破阵的法子了。
此时乃秋冬之交,北斗斗柄指示的方位是西北方,而鹿无城正是在乔城以西方向,西北则是焚川墓庐所在地。
山河看着斗柄,伸手指向西北方,道:“朝那里走。”
老道一眼看去,山河所指的方向竟然是一片杂草丛生无路可走的密林。
“你……确定?”老道迟疑了下,又看他从容不迫地向前去牵马,于是打消顾虑,似暗暗甩给自己一巴掌般,下定决心不能再质疑仙人了。
上前抢过缰绳,老道嘻嘻笑道:“我来我来,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山河看他一脸殷勤的笑,叹了口气,摇头道:“又不是多硬朗的身体,逞强什么?”
老道噎语片刻,牵着马跟在后头,果真能穿进林子。
眼前危峰兀立,半山腰上却是灯火璀璨。
山河极目远望,前方山腰上或有人家,只不过此时赶过去,估计也快天亮了,于是建议就附近落脚,架个火堆过夜,老道连声称好。
就这样,老道终于寻到了机会,打算问问他关于开玄窍的事。
只见山河将包裹中的烧饼重新架在火上烤,便问道:“公子,这饼坏了?”
“不坏,只是凉了,烤热它好入口。”
老道嘿嘿笑起来:“公子是该讲究些的。”
山河瞟了他一眼,道:“你是没见过真正讲究的人。”
“怎样?”
他摇着头淡然一笑道:“让你哭笑不得,”说着,他将烤热的饼递给了老道,“给,趁热吃了。”
老道受宠若惊,忙接过手,热烘烘的饼略带焦味,咬上一口却挺香。
山河又拿出一块饼边烤饼边道:“有些东西就得反复几遍,才能有不同的味道。”
这就象人一般,初品无味道,越处越有感觉。
老道连连点头,接不上他的话,转而言道:“公子啊,老汉有个问题……”
“说吧。”
老道暗暗吸了口气,问道:“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老道修行几十载,却从未开过玄窍,不知公子有何窍门,常人多久才能开得了呢?”
山河回想了下,大抵是在少年时期,便道:
“早些年修得,忘了是多久练会的,要说窍门倒也没有,除了天赋还得勤修苦练吧,开玄窍也是因人而异,有些人花了大半辈子,有些人呢,三岁就会了,所以不能一概论之。”
老道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老汉这辈子注定开不了了。”
“开玄窍不见得是好事,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开不了也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多时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