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揭开干旱真相,三人出了空城,前往一射山。
途径洞河与寒江在陆台地的支流,却发现两江只剩深坑渠道,皆干涸已久。
即便溯源而上,藏在深山中的三江交汇处也变成了冰冻浅滩。
原是急流奔腾的大江,如今成了浅滩,宛若还在苟延残喘地呻吟着。
“不是说寒江与洞河流经陆台吗?连通的河道呢?”老道站在扶姑城与陆台地的交界处,望着茫茫一片山林,甚是迷惑。
“走地下暗河道么?”庄胥随即问道。
既是双江流经陆台,却也不见陆台与其余两地连通的渠道,这让二人十分不解。
山河摇首道:“双江并无直接连通两地。”
“那是?”
“用的是阵法引流。”
“阵法?”二人不禁一愣,四下张望,何以见得?再者什么阵竟能飞越千山万水,跨越两江三地?
山河凝思不语,沉重的脸上看不出是哀愁还是迷惑。
“纵有术法引流,此处无水,岂非寒江与洞河皆枯竭,那云海天山与云阳地也干旱了?”庄胥顶着张疲惫的脸问道。
山河紧了紧手中裹布的鞭,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自从认出这鞭,就都知道了。”
“对啊,公子你还没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那些人都拜它?”老道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这个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到一射山自然明了。”
山河步履生风,前头带路,很快就到所谓的“一射山”了。
“这……这就是一射山?”老道张口结舌,昂首仰望,眼前竟是座由一根根雪白似长肋骨的东西,密密麻麻垒成的山,每根长骨较人手还长。
其中似有如人背粗壮的长脊骨连接着,蜿蜒盘旋,数以千计。
庄胥近前细观,骇住了,惊道:“这是蛇骨!”
“蛇、蛇骨啊……当真是庞然大物啊……”老道喃喃,险些没站住脚,却忍不住左右探望,想看看那个巨大的头藏于何处。
山河解释道:“一射山原来的名字是翼蛇山。”
庄胥惊问道:“所以这蛇是翼蛇?”
山河点头:“准确来说是四翼蛇。”
庄胥眸光一闪而过的惊异,低喃了句:“图谶楼画中所绘的两对翼的巨蛇,莫非就是四翼蛇……此蛇可会喷火?”他用探索的目光来回打量着蛇骨和山河。
“会,”山河转向庄胥,“你们当真是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啊。”
“难怪……难怪此地会大旱……”庄胥托着下巴沉吟。
老道捋了捋思路:“你们是说这四翼蛇是陆台地干旱的罪魁祸首?”
山河道:“可以这么认为。百年前,四翼蛇作乱,陆台地也一度成为空城。”
庄胥接口道:“四翼蛇肆虐之地,不仅如惔如焚,还颗粒无收,民众只能被迫出逃。”
老道眉头一挑,问道:“难不成此番又是四翼蛇作祟?”
山河道:“不,四翼蛇已死便不会再生了。”
说着他跃步上了蛇山脊骨处,回身对他们道:“你们上来,我想我应该知道干旱的缘由了。”
二人互看一眼,皆跳了上去,跟在山河后头,一步步向上攀跃。
不多时,三人便攀上了蛇骨盘曲的最错综复杂处。
说是错综复杂,不过是因蛇虽盘曲蜷缩向上,头却是埋在腹中,在数以千计的肋骨中,头可谓埋藏得够深的。
难怪远看像座无峰的白玉山。
再看那颗充满杀机的大头,张大的嘴中那清晰可数的巨齿獠牙,仿若还在示威,可想而知活着时,该有多凶猛。
老道跟上却迷惑不已,仙人何以如此轻车熟路,莫非他早前有来过?四翼蛇作乱之时?
“这蛇怎么死的?”他问道。
山河站在蛇头骨上,指了指其七寸的位置:“你们看,蛇七寸位置有个洞。”
老道蹲身去看,找了许久:“唉呀,还真的是。”
比划了一下洞口大小,约莫拳头般。
庄胥率先反应过来,不错眼珠地盯着那根鞭,道:“可是那鞭造成的?”
山河直言:“不错,就是它让四翼蛇一命呜呼。另外,此处便是那引流阵法的阵眼所在。”
“阵眼?”庄胥与老道齐齐朝那个深窄的洞探去,话虽如此,他们也看不出有何阵法痕迹来。
山河走了过去,道:“不知是何人将其抽了出来。”
“这阵眼还真是巧啊,恰好在蛇七寸位置啊。”老道喃喃着,看了山河一眼,好似看到他脸上划过一抹笑意。
所谓“三寸脊骨七寸心”,讲的就是蛇的要害部位。
“该不会又是公子的杰作吧?”老道佯装糊涂,其实早就猜出,与庄胥互通一眼,不出所料,庄胥点了点头。
山河不正面回应,只淡淡道:
“陆台地所处位置特殊,常年缺水,引水会耗费很大工程,必须要调水,唯有阵法才能跨越千山之隔。但四翼蛇邪气得很,只要有它在,不论如何调水都无济于事,若非七寸则伤不了它,只好将阵眼设在这七寸命骨之上。”
老道随即称赞:“所以说巧嘛。”
庄胥问道:“可陆台好歹也是平原之地,为何会常年缺水?挖不到水源么?”
山河叹息道:“也曾有过,不过那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庄胥与老道随即正色了起来,只听山河道:“陆台地特殊便在此了,若开挖地下水,势必会挖到‘沉睡之水’。”
“沉睡之水?”老道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个他知道,就在宵皇境内的日省峰下,那会吞噬活物的水。
“那是……”庄胥不明所以,老道打了岔,道:“回头再跟你解释,先听公子说。”
庄胥白了老道一眼,又听山河道:“引流方法虽是困难了点,但确实是长久之计。就是不知为何有人会将命骨拔出,自掘坟墓?”
“陆台地的人想必都知道这阵法的事啦,除非自己不想活了,拉着全城的人一起死呗。”老道无奈地摊了摊手。
山河取出长鞭道:“此鞭原为‘命骨’,为虎骨所造,于四翼蛇而言,可谓是天克之敌。”
“哈哈哈,龙虎斗!”
庄胥指着命骨问道:“这些图是原来就有的么?”
山河道:“不是,但看上去应是某种符文。”
庄胥疑问道:“那是有人刻意绘上去的?对阵法有何影响?”
“不知,得试试看才知道。”山河环顾了周遭一眼,对二人道,“二位且寻一处平稳之地藏起来,我看能否再次启动引流阵。”
听到山河即将施术,老道双眼瞪得大,激动溢于言表,他连忙扯上庄胥,道:“好好好,我们这就躲起来!”
语罢,二人从一射山上跳下,躲在了十几丈开外的石头后。
“不行,还得再远点!”山河远远喊了声。
老道扯着庄胥,当真是有多远跑多远了。
山河见他们走远了,便开始施术捻诀,命骨垂直悬于蛇身七寸之上,带着一股钻劲,迅速旋转。
山河松腕抖劲,指尖聚光,节目缠绕,环环紧扣,只见那命骨上的图文化作尘埃飞散,他凝目定视,默念神诀,仿若通灵。
老道与庄胥探出个头,仰望一射山上那泛白光的命骨,禁不住感慨:“真是百年一遇啊。”
话音刚落,一道气浪向他们滚来,二人连忙低下了头,气浪从他们头顶荡开了去,掀起了一层层碎石雪花,向远方缠绕飞去。
再看一射山,整座山在剧烈晃动着,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也有感应,颤得老道那原本皱巴的脸皮又下坠了几分。
一股潮湿的风浪随即追来,带着轰隆巨响。
“是水的味道!”老道彻底开了腔,声音震得庄胥捂住了耳朵,迎着风实在连开眼都困难,老道竟然兴奋到嚎叫?
眼看他们躲着的石头开始碎裂了,劈了啪啦的声响惹得二人相觑一眼,急急抱头蹲了下来。
轰隆一声震响,似疾雷奔来,石头瞬时碎裂开去。
老道二人被震飞了,就在他们以为会被风浪带走时,一双手紧急拉住了他们,并把他们提到了一射山上。
待他们落定了脚,再定眼瞧时,一射山脚下急流若奔,很快就把原来的渠道铺满了。
“哇呀!太壮观了!解渴了解渴了!!”老道欣喜若狂,转眼看山河,惊见他失去血色的脸疲惫不堪,人一时站不稳,便要摔下山去,幸得庄胥一把拽住了他。
“公子?!”老道惊呼。
“他累了!”庄胥紧急扶他坐下。
山河皱了皱眉,疲倦得很,稳了稳身子便要起来,又被老道按下。
老道心疼地道:“公子休息休息!先别起来了。这阵法实在耗神耗力啊。”
“我知道命骨之上的图符是什么了,”山河调息坐起,脸上的沉重倦意尚未褪去,“那是一种召唤术。”
此言一出,老道一脸震慑,旋即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抿嘴没有说出口来。
庄胥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四年前云陆道长陆台斩妖那次,是火行者,他亲口承认的。”
老道看了庄胥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愁闷。
“这就对了,斗……”他忽抿嘴,继续道,“隐久懂召唤术,四行者也必然懂得,四翼蛇与火行者皆会御火,蠪侄是他们召唤出来的,有此经验,他们便想召唤四翼蛇,可惜四翼蛇早已死了,当他们发现命骨的所在,便要拔出命骨引灵附其身……”
庄胥接口道:“幸好没有得逞,否则这行走的蛇骨还真不知要怎么对付。”
山河喘了喘气,道:“想不到他们复活不成,阴差阳错撼动了阵法根基,影响了引水,造成了如今这般干旱。”
原来,这就是事情来龙去脉!
此后陆台地的人不知如何使用这命骨,只好当作雨水之神祭拜起来,但所求无果,却变相助长了枯人精。
枯人精十分贪鄙,虽是烦人,却一样逃不过旱情。
就算他们三人不来此地,在此荒无人烟的地方,枯人精也存活不久。
说到底,天灾又饶过谁呢?
想到此,山河心中难免悱恻,他深吸一口气,旋即起身道:“去扶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