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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垂在扶澈的脸上。

此时此刻这胡杨林当中的风已经带着几分寒意。

“有点冷了。”

扶澈忽然说道。

“大漠的气候差异很大,白天还能晒的人恨不得身上不穿衣裳,可晚上就要裹着兽皮才能御寒。”

李牧微微一笑,用小刀割着野兔身上的肉:“习惯就好了。”

“是啊,在大漠行军打仗,着实对人是一种考验。”扶澈笑着说道。

往前季布更凑近了几分火堆,火焰的温度让人安心了不少:那位前辈怎样说罗网的?”

“他并未多说。”

李牧声音淡淡:“那个时候老夫还是赵国上将军,但深感秦国的狼子野心,而秦国欲攻赵国,罗网又为秦国所用,必然率先对赵国进行大范围的渗透,而那时赵国国君昏聩,娼后独揽大权,朝堂之内又有奸臣进献谗言,老夫以感无法支撑。”

“然后呢?”

扶澈用小刀割下一块兔肉,还别说味道是不错的。

想来李牧在这里生活这么长时间,这依旧烤肉的本事,也是在这里锻炼出来的。

“老夫到山中请这位朋友解惑,接下来如何去做。”

李牧苦笑一声:“你可知他如何说?”

“怎么说?”

扶澈好奇。

心中对于李牧的这位老友也多了几分好奇,能和李牧这样的人杰为老友,想来这位姓王的先生应该也是一大才。

说到姓王,扶澈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鬼谷子王诩。

不过按照现在的时间段来算,王诩大概都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

现在要是还活着,那是比楚南公还要老怪物的存在。

应该不会是他的。

“他让我在山里住上一年,如若我不听他的,届时会有灭门之灾。”

“唉……”李牧叹了一口气:“当时老夫心系赵国安危,没想到真的被他所说中了。”

李牧将烧烤架上已经烤熟的野兔和野鸡卸下,放在木盘上一块块拆解:“他说过,罗网的存在由来已久,历史远远不是人们所了解的那么简单,罗网的具体目的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后操控罗网的人……”

“操控罗网的人?”

扶澈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他并未明说,只说这个人所要达成的目的,并不为人所理解。”

李牧有点无奈:“至于为什么,老夫现在也不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郭开当年就是罗网的人。”

“我不清楚郭开究竟是什么人。”

扶澈笑道:“人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价值的。”

“没错,但你想要对付罗网,就一定要找到罗网背后的人,不然以罗网的力量,你永远也没有破局之道。”

李牧微微一笑:“罗网侍秦的时间很久,远在你能想象的时间之上,甚至从你们秦国昭襄王时期罗网就已经在秦国扎根,并且快速发展壮大。”

“昭襄先王?”

扶澈皱眉:“前辈的意思是,当年是昭襄先王将罗网收入我大秦麾下?”

“不是。”

李牧很肯定的说道。

“当年在秦国大举攻赵之前,我们赵国在你们秦国内部的细作探查到了大量的情报,甚至从你们那位吕相邦的口中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李牧冷笑:“当年罗网之所以能为秦国所用,来源于一场交易。”

“交易?”

扶澈皱眉。

“没错是一场交易,这是你们那位相邦吕不韦给老夫的书信中所言,他早就料定罗网必成祸患。”

李牧整理了一下脑海当中的记忆:“他在书信中所说,当年你们秦国宣太后曾经与一神秘人进行了一场交易,而这场交易直接导致了义渠国的覆灭,而那个神秘人也借着这场交易,在宣太后的保护之下,将罗网扎根秦国,借着秦国蒸蒸日上的国力不断发展壮大。”

“这些事……我父皇知道吗?”

扶澈下意识的问道。

“这老夫就不知道了。”

李牧一笑:“老夫与吕相邦神交已久,而当年吕相邦在嫪毐之乱之后被罢黜相位,而秦王欲兼并六国,对于罗网之害即便知道,也可能听之任之用之,而一个被罢黜的相邦,又远在封地,即便对于罗网的野心有所预料,可所言怎么能上达王听呢?”

“所以当年吕相邦,将这件事告诉了前辈。”

扶澈微微一笑:“希望借着赵国的口告知我父皇罗网的危害,而剪灭罗网对于我大秦又如同猛虎拔牙壮士断腕,势必耽搁我大秦东出的进程,是也不是?”

“是。”

李牧说道:“但一切终究是来不及了。”

“当年吕相离奇暴毙,父皇专门派人调查这件事,可最终却不了了之,对外也只能宣称吕相畏罪服毒自尽,现在看来,这应该都是罗网的手笔了。”

扶澈眉头微皱,对于罗网了解的越多,心中就越是震惊。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怪胎?

扎根秦国的时间,甚至还要追溯到宣太后时期,还在大秦攻灭义渠国之前。

这可是近百年前了。

那个时候别说是扶澈了,就算是自家老爹的老爹,差不多也还是个单细胞呢。

都说罗网渗透天下,编织了一张涵盖七国的大网。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这一张大网尤其是在大秦内部最为密集。

百年的时间,想来整个大秦应该已经被渗透的如同筛网了吧。

“呼……”

扶澈长出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哀愁还是庆幸。

哀愁的是前路漫漫,敌人远远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而庆幸的是,自己和老哥有一个好爹,在相当长的时间对二人给予了庇护,并且给了他们至少目前阶段足以自保的力量。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

自己身边会不会有网络的人呢?

甚至于自家老哥身边会不会有落网的人呢?

如果有,究竟是谁?

这些潜伏在自己和自家老哥身边的人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爆炸。

从而给自己致命一击。

“你要怎么做?”

李牧忽然对扶澈问道。

“怎么做……”

扶澈冷笑一声:“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分辨谁是罗网的人,谁又不是罗网的人,罗网渗透的太深了,百年的时间我老秦人和外客重臣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罗网的人,这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但罗网是你们最大的威胁。”

李牧的话一针见血:“不想办法解决,你们迟早会死在罗网的手里。”

“是啊。”

扶澈看向天空:“罗网的问题必须解决,不解决罗网整个大秦永无宁日。”

风似乎更冷了。

“吃饭吧。”

李牧忽然说道。

扶澈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司命已经从木屋中出来,站在不远处,正揉着眼睛。

“坐过来。”

扶澈拿来一个木凳放在自己身边,招呼妻子一声。

少司命走来,坐在一旁。

拿起桌上的木筷,夹起一块兔肉放入口中。

“好吃吗?”

扶澈问道。

“好吃。”

少司命声音淡淡,但是从眼神中能看出,她真的很满意这个味道。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李牧坐在对面,看着少司命的目光充满了慈爱:“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吃肉。”

“嗯。”

少司命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即便是亲人相见,可毕竟分别了那么长时间,即便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能说出来的也仅仅只有寥寥几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牧忽然对扶澈问道:“刚才你说的,显然帝国内部已经是危机四伏,罗网的力量甚至让你都如此不安,那么妻儿呢?你打算怎么保护他们。”

李牧对于扶澈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感兴趣。

他所关心的仅仅只是少司命,这是他的孙女。

当然还有那从未见过面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也很重要,这是重孙子。

以李牧现在的年纪来说,在如今这个时代四世同堂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可惜,李牧也算是命运多舛,家族几乎整个沦为一场阴谋的牺牲品。

如今行将就木,却重逢了孙女,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就因为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保护住自己的妻儿,晚辈这才来寻找前辈的。”

扶澈看着李牧:“请前辈随晚辈返回咸阳,晚辈不会驱使前辈,指望前辈能够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天伦之乐?”

李牧看着扶澈,是真的笑了,他自然是不会相信扶澈现在的鬼话的。

显然就是看上了自己的武力值,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而已。

但这个条件李牧无法拒绝。

“什么时候走?”

李牧最终说道。

“什么时候都可以。”

扶澈微微一笑:“这里的湖光山色不错,我们夫妻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哼!”

李牧冷哼了一声。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最终李牧对扶澈问道:“老夫能护的了一时,但护不了你们一世,罗网的问题必须要解决的。”

“这一点晚辈很清楚。”

扶澈眼神微眯:“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只是……代价太大了,非到万不得已,晚辈不想用。”

“什么想法,说一说。”

李牧问道。

他是真的有点好奇。

以罗网隐藏的深度和广度,究竟什么样的办法能将这些人给揪出来。

“一个很笨的办法,一个可能背上千古骂名的办法。”

扶澈微微一笑:“既然他们隐藏的很深,那就不找了,直接杀,杀错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呵呵……”

扶澈笑了,笑容带着几分残忍。

就连一旁的少司命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放下筷子手抓住扶澈的手臂。

扶澈拍了拍少司命的手,以表安慰。

“就像前辈说的那样,如果罗网真的是从宣太后时期就扎根在大秦的话,那么百年的时间足够让罗网的势力遍布我大秦方方面面。”

扶澈笑道:“外客重臣,嬴姓宗族,军中宿将,贩夫走卒,甚至就连先皇后宫与当今陛下后宫嫔妃,乃至于我等王公贵胄家中都会有罗网的眼睛。”

“这是一个四局。”

李牧开口说道。

“没错,这是一个死局,而想要解开这个死局,那就只能看谁先死,看谁能流更多的血而不死。”

扶澈微微一笑:“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破不立。”

“你要想清楚。”

李牧开口:“天下一统才不过数年的时间,黄沙之下的尸骨还没有完全的风干,七国已经留了几百年的血,刚刚愈合的伤口,你还要撕开吗?光后世史官的锋锐笔刀,就足够让你遗臭万年的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身后之事,我没有办法说,更没有办法左右。”

扶澈目光坚定:“这天下注定要再一次血流成河。”

李牧看着面前这个目光坚定的男人。

也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是无用。

李牧是沙场悍将,是古今少有的名将。

可在这件事上,李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残酷。

往往要完成一个目的,可能要牺牲很多无辜的人。

但这就是代价。

成就大事的代价。

李牧没有再问。

再问也是无用。

扶澈不会说的。

要不是因为少司命的存在,李牧是不会和扶澈在这里一个桌子上吃饭的。

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信任。

纯粹是因为少司命这个纽带的存在而已。

扶澈一边吃饭,一边在心中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罗网现在可能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候杀了自己。

而自己有着前世两千年许多的历史经验。

敌人隐藏的深,那索性就不找了。

大秦立国数百年的时间,内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王权虽然至高无上,可宗族,士族的力量之强也为王权所忌惮。

削弱内部各路派系的力量,是几代秦王始终在做的事情。

包括扶澈的老爹始皇帝同样如此。

只是相比于此前对于六国的攻伐。

大秦在消化自己内部矛盾上,就温和了许多。

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温水煮青蛙。

也不知道究竟要煮到什么时候。

扶澈没有那个时间。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想到了,前世那个开局一个碗的励志楷模。

这位帝王的后半生其实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