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哥和慢哥并不是“四哥”的小弟,只是和他表弟“钳子”关系好,所以整天打着“四哥”的旗号,招摇撞骗。
这就是街头小痞子的通病,张嘴就说我认识谁谁谁,谁谁谁是我大哥。
我他妈最看不起这类人,一出事,就标榜后台:“你等着,我叫人!”
你如果真这么牛逼,你叫什么人啊,你自己上不就完了嘛。
后来,杨卫东和我二叔还成了好朋友,逢年过节,会坐在一起喝酒。
彼此一聊才知道,他俩还是战友,一个八二年的兵,一个八四年的兵,都在三十八军参军,只不过,复员转业之后,所从事的工作不同。
二叔替我垫付了一千元钱,给慢哥和军哥看伤。
这是二叔会办事,他说:“孩子不懂事,下手没轻没重,这一千块钱,算是药费。”
杨卫东连连推辞:“行了,二哥,我还担不起这点钱啊?再说了,手腕没断,只是脱臼!”
二叔笑着说:“你有是你的,我这是替孩子给的,别让你在中间难堪!收下吧!”
二叔这是给了杨卫东一个面子。
杨卫东收了钱,举起酒杯:“二哥,咱这关系,走一辈子!”
二叔也端起酒杯:“走一辈子!”
我很难揣测他们那代人的感情,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只要投脾气,必然喝大酒。
我可不行,沾点酒就迷糊,倒头大睡。
此事到这儿,还不算完,杨卫东很仗义,但他表弟有点“彪”,就是那个叫“钳子”的人。
高三那年,我正紧锣密鼓地备战高考。
钳子突然来到我学校:“小子,听说你会武,形意、八极什么乱七八糟的,哪天来我拳馆,咱比划比划?”
我当时才十九岁,他都二十八了,我知道他是散打教练,科班出身,散打我接触过,看过有关教程,讲究“远踢、近打、贴身摔”,古代谓之“散手”。
巧了,我练的形意拳和八极拳,也是直来直去的技术。
我师父许长印从来不重视套路,他说过,套路都是用来表演的,真正打架,没人会那么打。
有些传统武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和别人切磋时,又是运气,又是吐纳,又是拿架势,又是绕圈儿,要不就上蹿下跳、吱哇乱叫,纯粹一副欠揍的相儿。
哪儿他妈有这么多零零碎碎啊,你倒是打啊!
我师父一直强调,任何功夫,只要能发出整劲儿,怎么打怎么有,就是一个速度、一个力度,上去就打,干净利索脆,一击致命。
故而开门第一课,他只让我站桩,不教花架子,筋骨抻开了,再教步法和身法。
这才是名师: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
整劲儿从哪里来?身法、步法!身形移动,脚下旋转,整合全身之力,爆发式击出。
这就是为什么普通人打架,使出吃奶的劲儿,对方也无伤大雅,而专业搏击选手,轻飘飘一拳,对方就躺在了地上,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因为搏击运动员能打出整劲儿啊。
临近高考了,我不想惹事,面对钳子的挑衅,断然拒绝:“我不想比划,一切等高考结束后再说!”
钳子一笑:“那由不得你了!我天天来学校堵你!”
“我告诉老师去!”
“告诉去呗!我连你老师一块打!”
“我报警!”
“报呗!我百忙之中接见你,跟你聊聊天、请你吃吃饭,不违法吧?”
我知道他抓住了我的软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一狠心:“行,你等我!”
应约来到拳馆,放眼一看,就是个破旧的练功房,之前这一层是县百货大楼卖工艺品的,后来工艺品店倒闭了,被“钳子”盘了下来,当作练功房。
大概三百多平,西侧墙上有一面大镜子,用来矫正动作,东侧铺了几十米见方的垫子,用以实战,窗台上摆了一堆破旧拳套,正在通风晾干。
二十来个学员,生龙活虎。
都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膀子,耀武扬威。
应该是钳子之前对他们交待过了,我一来,他们眼神明显不对劲儿,充满敌意。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肯定是军哥和慢哥始终不服气,又不敢找四哥说这事儿,他们就找到钳子,让钳子出头,以武会友,教训我。
其实就是想揍我一顿,解解气。
钳子对我说:“我手下这些学员,大侄子,你挑一个!”
我说:“找个身高差不多的吧,比赛也得讲究重量级啊。”
他呵呵一笑:“随你!”
我挑了一个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明显比我瘦的人,这是我的小心眼,瘦子不沾光,体重轻,力度就小。
那小瘦猴子显得很亢奋,还没打呢,似乎他就赢了,戴上拳套,用力拍了拍:“来吧,兄弟!”
我转头问钳子:“能用摔法吗?”
“随便!打到一个喊服为止!”
我说:“好!”
走上垫子,摆开架势。
瘦猴子主动进攻,一通直、摆、勾,紧跟着一个“鞭腿”,都是标准的散打路数。
我只要抱着脑袋,护着肋骨,关键时刻,拍下他的鞭腿,化解了就行。
疼的确是疼,但不至于懵,打过实战的都知道,不怕疼,就怕懵。
可我当时确实有点懵,不是被他打得,而是被他熏的,他太臭了!
大夏天,刚训练完,本来屋子里就充斥着一股子浓郁的臭脚丫子味,又酸又咸,这小子更是被汗泡透了,还没洗澡,出拳起腿间,胳肢窝和裆部散发出阵阵恶臭。
我怀疑他肯定是拉完屎没擦屁股,留有屎渣。
我差点吐了,抗住他第一轮进攻,我就该反攻了,就凭他这么臭,我也要尽快把他放倒!
我突然滑步上前,几个直拳,击他下巴,而后身形晃动,“蛇形走边”,从侧方位切入,击打他的肋骨。
他上下失守,“抱架”有点散。
我见机会来了,一下搂住他的脖子,提膝就顶他肚子。
他赶忙用手撑着,阻止我膝击,正中我圈套,“手脚齐到方为真”,我抡起肘来就砸他脑袋瓜子。
武行有句话:宁可挨十手,不能挨一肘,宁可挨十踢,不能挨一膝。
肘和膝多硬啊,只要命中,基本丧失战斗力。
其他学员一起大吼:“不能用肘!停停停!”
我忘了散打比赛不能用肘,可打急眼了,停不下来,那小子双手抱头,连连后退。
就在他被我用肘砸得抬不起头之际,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过去,一招“贴身靠”,“嘭”地一声,把他撞出好几米远,骨碌滚到垫子下面,摔晕了。
“贴身靠”也叫“贴山靠”,是击打术和摔法的完美结合,整个身体冲过去,上翻、下撩、腰间撞,运用扛杆原理,一下将对方掀翻。
“钳子”也急了,大声吼叫:“不能用肘和膝啊!你这是犯规!”
我微微一笑:“刚才你也没说啊,我赢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别啊!”钳子拦住我,“刚玩了一会儿,怎么就能走呢?”
我怒道:“你别欺负人啊,我告诉四哥去,让四哥来弄你!”
他一愣:“你害什么怕啊?你至于吗?咱俩比划比划,你要是能接住我三腿,就算我输!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烦!”
这厮人高马大,胸毛飞扬跋扈,腿上的毛就像穿了一条毛裤,我恐怕不是他对手。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我一咬牙:“行!我如果抗住了,你以后再也别找我麻烦!我还要考大学呢!我要复习功课!”
周围人哈哈大笑:“考个粑粑啊!”
我懒得与这群社会渣滓废话,跳到垫子上,起势抱架:“来吧!”
钳子冷冷注视着我,突然两个直拳打过来,我慌忙架臂格挡。
不料他是佯攻,后面藏着腿呢,一连三个“鞭腿”,左右换步,太他妈野蛮了,那大长腿,又粗又壮,抡过来,排山倒海,我根本扛不住!
第三下,我的“抱架”被踢散,一腿抡到我太阳穴上,我当时就晕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才清醒过来,一睁眼,恍若隔世。
周围学员大笑:“醒啦?”
钳子转头怒喝:“笑个蛋啊?”
他把我扶起来:“没事吧,大侄子?叔手重了,手重了!”
我说:“你不是手重了,你是脚重了。现在你解气了吧,我认输,我打不过你,我回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