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保密工作做得好,班上从不交流,下了课也不会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形同陌路。
这才是干实事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课间那十分钟。
之所以这么保密,我倒不是怕老师知道,而是怕我妈知道。
从小到大,我从不怕我爸,我最怕我妈,我妈是真揍我。
她不允许我谈恋爱,曾严厉告诫我:“到了大学,我管不着!高中绝不许谈恋爱!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心里有数!”
我太有数了,小时候三四岁,她就扭我、掐我,每次我调皮捣蛋,她都把我屁股掐肿了,胳膊扭青了,七八岁时,她就用量布的那种蓝色塑料尺子打我的手。
上初中时,她是我们班主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好像有一段需要背诵,全班都背过了,就是我背不下来,我还恬不知耻地笑。
她急了,拿起语文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书狠狠地抽我的脸蛋子。
我是真怕她,一想起她,就浑身哆嗦。
孙梦蝶误会我了,在耍小性子,这是爱的表现。
放学后,我约她在校外的小树林见面,想哄哄她,告诉她我从没暗恋历史老师。
她泪光点点,更惹人疼。
我想抱抱她,可我不敢,一个练家子竟然不敢拥抱心仪的女生,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她哭得都左右摇曳腰肢了,我还是无动于衷,只是苦苦求她:“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和历史老师一起回家了!”
她突然扎入我怀中,把我的两只手放在她腰间,而后不停地拍打我的胸口。
我怦然心动,那一刻,我明白了初恋的滋味。
我们约定,今生今世,永不分开,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不敢与君绝。
我们计划考取同一所大学,后来发现不实际,她不考警校,她想读中文系。
于是,我们又计划考入同一座城市,天涯海角,此心不变。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返回校园。
一进校门,各走各的,一前一后,假装不认识。
晚自习结束后,我骑着自行车回到租住的地方,心力交瘁。
高中生活太苦了,以至于后面二十年,我经常做噩梦,梦到的还是高中时代,梦到考试,梦到考题没做完,憋出一身大汗。
唯一庆幸的是,我没被累趴下,也没抑郁。
我一直身心健康,得益于我有一身功夫,无论功课多忙,回到住处,我都会对着院中的沙袋,打上几百拳,踢上几百腿,一身大汗后,所有烦恼烟消云散。
现代医学有证明:运动可以产生多巴胺,使人快乐。
我还一直坚持站桩,师父交待过:“什么都可以丢,桩功不能丢。”
桩功,是国术之基,这是中国功夫区别于世界其他搏击术的最鲜明特质。
我小时候也不懂,总是抗拒,后来才慢慢明白桩功的奥妙。
桩功,是体能的保障,是打通气脉的关键。
它不需要跑步,不需要俯卧撑,不需要仰卧起坐,不需要各种器械,只需你老老实实站着。
前提是,姿势必须正确,否则就是残废桩,会把膝盖站坏。
以形意浑圆桩为例,基本动作要领:沉肩坠肘、含胸拔背、虚领顶劲、气沉丹田。
这东西如果没有师父手把手教,一般人弄不明白,单是一个“含胸拔背”就能把人绕晕。
含胸,就是胸口稍微“含”一下,像抱着个球,拔背,就是后背挺拔,一弯一拔,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非也,含胸,是“沉肩坠肘”之后的一个自然动作,沉肩坠肘,必然引起“含胸”,但不能含得太过,太过就成了罗锅,此刻要将后背慢慢挺起,达到一种自然均衡状态。
人体脊椎是有弧度的,像个“S”形,婴儿刚出生时,这条曲线最明显,站桩,就是把身体调整到和脊椎一致的曲线上。
从西医角度讲,这个姿势可保证血液流通畅通无阻,血液从左心室里喷出来,进入动脉,中间没有任何阻碍,充盈细致末梢后,再回收入右心房。
从中医角度讲,它调动肾阳“君火”,前走任脉,后走督脉,两侧走胆经,行气活血,扶正通阳。
桩功到位,底盘特稳,起腿出拳,快如闪电。
这种不使劲儿,反而使身体增劲儿的方法,实在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至于是否科学,不必争论,一试便知。
我练武,在班上是出了名的,所以每次班级之间发生冲突,必然有我,一马当先,勇往直前。
有几次,还险些被学校开除。
我们班主任护犊子,每次都在教导主任面前据理力争:“我的学生都守规矩,是对方先动手,我的学生是正当防卫!”
法律,一切从法律角度辩护,才能维护正当权益。
眼看高中生活行将结束,最后两个月,我却差点翻了船。
那段时间功课太紧了,喘不过气来,每天都是堆积似山的卷子,老师讲卷子,学生做卷子,脑仁都要炸了。
有天晚上,正上晚自习,教室里突然停电了,不知是哪里跳闸了,同学们纷纷回宿舍。
我的死党,强子,拉着我说:“走啊,出去放松放松啊?”
我知道,他说的“放松”,就是到街上的录像厅去看录像。
那时各种港台盗版片盛行,三块钱看一晚上。
我有点踌躇:“不好吧,万一被老师发现,就得叫家长,弄不好还会被开除!”
他大嘴一咧:“没事,都停电了,大家都睡了,老师也不会查岗了。”
他憨厚的嘴唇,笑起来总给人一种信任感。
我俩一拍即合,翻墙出去了。
进入北环的一家录像厅,老板是个瘸子,40来岁,一楼睡觉,二楼放映,屋子不大,能盛下十几个人。
我们进去时,已是晚上11点了,里面坐满了附近打工的民工和几个二中的学生。
当晚放映的是《唐伯虎点秋香》,我俩笑得直不起腰。
下半夜,老板进来了,扫视一眼,目光诡异,做贼心虚的样子。
突然,他把录像带换掉了,我们正思考怎么回事,他又塞入一盒新带子。
画面出来了,是那种不堪入目的录像,外国人演的,有男有女,赤身裸体。
屋子里瞬间变得寂静,周围的民工朋友都在咽唾沫。
我和强子看得面红耳赤,太可怕了,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摧残,好羞耻啊,我们准备离去。
可身体不听使唤,脑子想离去,腿迈不动。
老板正在楼下放风,突然疾步跑上来,怪不得电影《活着》里有一句台词:“瘸子急了也能跑。”
这瘸老板一瘸一拐蹿上来,从录像机里迅速退出录像带,扔在地上,抬脚把带盒踹烂,又把带子抽出来,扯烂。
直觉告诉我,出事了,一定有警察来袭。
作为多年习武之人,我眼疾手快,直接跑到窗口,一纵身,从二楼跳下去了。
强子不敢跳,我大喊:“快点啊,被抓住,通知学校,咱俩就完蛋了!”
强子跳了下来,狗啃屎,门牙都磕松动了。
我们扭头刚要跑,就被警察包围了,警灯闪烁,警笛轰鸣,我借着灯光一看,警察的队伍里有我二叔。
我羞得无地自容,好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