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我先去梦蝶家吃了顿午饭。
梦蝶说她下周一就要复课了,已经和校长、教导主任沟通过了,学生们也是望眼欲穿,希望早一天见到孙梦蝶老师。
我笑着对梦蝶说:“我老婆秀外慧中,学生们都想坏了吧?”
梦蝶瞥了我一眼:“滚!”随后一声叹息,“唉……好久没去看望你爸妈了,这周末,我陪你去你家吧,陪叔叔阿姨吃个饭,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我一拍大腿:“好啊!”
梦蝶搂着我的脖子:“老公,咱总算活过来了!”
我捧着她的脸:“宝儿,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
她莞尔一笑:“我知道!只要你听话,别死牛瞎犟,你就是最好最好的老公!”
从梦蝶家出来,已是下午两点半,我在街上慢慢转悠,耗时间,等待晚上和翟世冲的会面。
妈妈突然打来电话:“小山,干什么呢?”
大概是母子连心,她隐约觉得我当天要出事。
我说:“妈,我刚从梦蝶家出来,我一会儿去趟派出所,和万所长聊聊停职期结束后工作的事儿。”
妈妈语重心长:“好好跟万所长认个错,争取早日复职!”
我鼻子一酸:“妈,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怎么突然变乖了?”
“妈,我一直是您的好儿子啊!”
“咯咯咯咯。”妈妈笑开了。
晚上七点半,我把录音笔藏在内裤里,准时来到“夏梦夜总会”。
五层楼,拔地而起,茶色的玻璃幕墙,沉稳大气。
硕大的招牌在楼顶赫然而立,灯箱红蓝相间,“夏梦夜总会”五个大字,熠熠闪光。
我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刚进一楼大厅,挂壁音响里传出悠扬的歌声: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前台女服务员一身制服,走了过来:“先生您好,有预定吗?”
我说:“我姓许,是你们翟总约我来的。”
女服务员立马一脸热情:“哦,许警官!里面请,里面请,请上三楼!”
我随服务员上了三楼,306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服务员轻叩房门:“翟总,您的客人到了!”
里面喊了一嗓子:“请进!”
服务员推开门,我走了进去。
抬眼一看,嚯,“四大天王”果然都在!
这个面子可大了,呼风唤雨、如雷贯耳、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四大天王”齐刷刷坐在桌前。
身后站着一排小弟,全是黑西服、黑领带、黑墨镜,一水黑!
这么热的天,不怕起痱子吗?
不知道还以为这屋子里出殡了呢。
全他妈是跟电影里学的!
翟世冲立马起身,快步走过来,伸出手,热情洋溢:“许警官,你好,你好,果真不失约!”
我说:“你好,翟总!”
侯杰起身,自我介绍,小眼睛依旧那么狠毒:“侯杰!”
我握着他的手:“侯哥,你好!”
张勇也站起来,面无表情,皮肤依然很红:“张勇!”
“张哥,你好。”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是潘玉龙,这货太媚了,一时分不清男女,我不知是该一拳打死他,还是亲他一口。
他笑得如同一朵花:“许警官,您好,您好!”
我说:“潘哥好!”
“许警官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哥,我就是一无业游民,靠三位哥哥养活着。”
翟世冲嘿嘿一笑:“许警官,快入座,入座!”
时隔八九年,我再一次一览“四大天王”,四个人都发福了,油光锃亮,衣着华丽。
翟世冲一身银灰色西服,跟个富婆保养的凯子一样。
侯杰仍然是运动衫、棕色皮鞋,霸气不减当年。
张勇蓝色西裤、涤纶红色衬衫,一副做生意的小老板的样子。
潘玉龙穿着个白色帆布裤子,上身夏威夷风情宽松版鸡心领t恤衫,长长的头发,三七分,跟个大姑娘一样。就是眼圈发黑,天天玩女人,色鬼上身。
还是有钱好啊,能把自己收拾得富丽堂皇。
尽管一身邪恶,至少“驴粪蛋子外面光”。
圆桌很大,能坐十几个人,他们四个,加我一个,显得很突兀。
翟世冲拿起铁盒中华烟,抽出一根:“许警官……”
我赶忙一摆手:“多谢翟总,我不会抽烟。”
翟世冲笑道:“不抽烟好,抽烟是坏毛病!”随即对门外大喊,“小六,上菜!上菜!”
桌子上摆了一圈小火锅,每人一个,酒精炉加热,这是“夏梦夜总会”三楼宴会厅的招牌——海鲜小涮锅,属于那个年代的高档餐饮。
几个男服务员端着菜品走过来,一盘盘基围虾、扇贝、生蚝、鲍鱼、丸子、皮皮虾、海螺、毛肚,堆满桌子。
服务员依次将酒精炉点燃。
屋内陷入寂静。
翟世冲赶忙打圆场:“许警官,最近忙什么呢?”
我一笑:“翟总说笑了,我现在是停职,无业游民!”
他一拍额头:“咳!我忘了!我改天跟赵局长说说,停什么职啊?你们当时也是例行公务嘛,一场误会!”
我笑着说:“翟总大度,兄弟我不懂事,擅闯翟总营业场所,影响了正常经营,理应受处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人民警察是为民营企业保驾护航的!小六,来,把酒满上!”
男服务将酒打开,我一看是茅台,先倒入分酒器,而后一个个斟满。
斟到我这里时,我一摆手:“不好意思,我从不喝白酒。”
翟世冲一愣,侯杰眉头一皱,张勇扫了我一眼,潘玉龙低头不语。
翟世冲尴尬一笑:“小六,去,搬一箱啤酒过来!”
那个男服务员忙说:“好的,翟总!”
啤酒搬进来了,小六为我斟满一杯。
我用的是高脚杯,他们用的是一两一个的白酒杯。
翟世冲瞅了瞅锅子,笑道:“开了!开锅了!来呀,许警官,把海鲜下进去!”说着夹了一只冻虾,放入我的小锅中,“维生素,蛋白质,都在这里面呢!”
我笑道:“翟总客气,我自己来!”
酒精炉的火很旺,很快锅子煮沸了,热气腾腾。
翟世冲瞥了瞥我,站起来,举起酒杯:“我先提一杯吧!今儿,许警官能来到我这里,我就蓬荜生辉!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以后大家就是兄弟!许警官,为了咱们今后的友谊,干一杯?”
我说:“好啊!”
大家一同举杯,他们一仰脖把白酒全干了。
我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啤酒,而后将酒杯放下。
侯杰顿时不悦,小眼睛一翻,杀气顿露。
张勇瞥了瞥我的酒杯,没好气地说:“兄弟,我们哥儿四个喝的白酒,你喝的啤酒,我们全干了,你这啤酒,几个意思?”
我一笑:“张哥,我从小酒量不行,喝不了急酒!”
他脸上忽地充血,脖子都发紫了:“这不合规矩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啤酒陪白酒,三个陪一个,我们喝一杯,你得喝三杯!”
气氛骤然紧张。
翟世冲一笑:“唉!酒这个东西,喝好,但别喝多,许警官不胜酒力,老二,你就别难为许警官了!”
张勇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屋内寂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熟了,熟了,海鲜都煮熟了!”翟世冲笑着说,“来呀,许警官,动筷啊!”
“谢谢翟总!”我说。
低头吃了一阵,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异常尴尬。
突然,侯杰对周围男服务员说:“小六,你们都下去吧!”
“好的,候总!”小六领着几个服务生走出屋子,关了房门。
屋内只剩“四大天王”,我,还有身后那排西装笔挺的墨镜男,都他妈跟机器人一样。
侯杰吃了几只基围虾,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将一根烟叼在嘴里,身后小弟马上拿出火机为他点燃。
我心说,习武之人还抽烟?那你完蛋了,肺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