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不悦地说:“行!好心当成驴肝肺!哎哟……疼死我了……”
我笑道:“行了!别装了!我根本没使劲儿!”
他怒道:“你是个练家子,你感觉没使劲儿,我一个普通人受得了吗?”
“好了,好了,我请你吃饭!”
强子一撇嘴:“吃什么?”
我说:“火锅鸡。”
他很无奈:“你就认定‘火锅鸡’了是吧?能不能有点别的创意?”
我大笑:“我没钱!‘火锅鸡’便宜,杨卫东还会给我打折,甚至免单!”
“四哥”杨卫东真够意思,他向我们全家伸出了援助之手,王洁病情稳定后,杨卫东来到我家,对我妈妈说:“嫂子,让王洁去我饭店里上班吧,这孩子勤快,我不会亏待她的!”
这都是我二叔的主意,我二叔在当年“两会”之后,被任命为我县的公安局长,鲁水县新一届公安局长诞生了。
二叔觉得王洁总是无所事事,待在我家里,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得让这孩子步入社会、忙起来,才能重启人生。
他找到了杨卫东,杨卫东欣然答应。
其实,当时“钳子”也表示过要帮助王洁,让王洁去他的拳馆上班,当个助教,其实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收拾一下护具什么的。
我立马拒绝了,我对我二叔说:“去哪里都不能去钳子的拳馆!钳子是个二货,喜欢勾引女生,如果王洁再受一次伤,那就活不成了!”
所以,王洁才去了杨卫东的“火锅鸡”店,做服务员。
生活终于步入正轨了,除了梦蝶还不认识我,一切恢复如初。
很快,一场灾难来临,“非典”爆发。
2003年春,各地突然紧张起来,一种莫名的病毒出现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这种病毒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致死率很高,通过飞沫就能传播。
全国上下,高度紧张,电视台滚动播出疫情数据,各地政府在中央的统一领导下,组织防疫队伍,采取防疫措施,很多学校封校了,疫情严重的城市已经封城了,高度警惕。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来历不明的瘟疫,县委县政府接连发文,号召大家没事不要上街,不要聚集,不要搞聚会。
所有人都闭门在家,但我们片警没有歇着,每天依旧三班倒,二十四小时巡逻,大街上空无一人,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110电话不断,接线员忙疯了,都是请求协助买药的,根本买不到,医院关门了,封闭式管理。
老万下达命令:“同志们!都打起精神来!考验我们的时候来了!我知道大家都害怕!我也害怕!谁说不害怕,那是装孙子!但我们是警察,现在正是老百姓需要我们的时候!从今天开始,两个人一组,分片管理,只要是110分警,涉及我们片区的求助,我们全力以赴!能不能做到?”
“能!”我们齐呼。
“行动!”
“是!”
局里给我们每人发了三个口罩,那时候可没有什么3m、N95口罩,都是那种白纱布的,以前炼钢时钢厂用的,现在想来,那种口罩根本挡不住病毒,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病毒的穿透力,戴着这种口罩就出发了。
板蓝根卖疯了,根本没货!
我们驱车四十里地,跑到邻县买板蓝根,给我们辖区发烧的群众送去。
其实就是普通感冒,根本不是sars病毒,但大家害怕,有点症状就浮想联翩,就很绝望。
杨卫东的“火锅鸡”店也暂时关门歇业了,钳子的拳馆也“打烊”了。
王洁又抑郁了。
抑郁症,时好时坏,怕刺激,突然来了这么大的灾难,她又受不了了,很害怕,很消沉,感觉人生在世,生活无趣,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对她说:“灾难总会过去,人类历史上瘟疫多了去了,人类也没灭亡!放心吧!没事!”
她痴痴看着我:“哥,你为什么每天都像打了气的皮球一样,这么有生命力?这么有弹性?”
我哈哈大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我的小名叫小皮球!我二叔给我起的!”
她咯咯笑起来。
我只要能逗笑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时很多菜市场也都关闭了,我每天河西河东来回跑,买了菜,先给梦蝶家送过去,叔叔阿姨也不视我为仇敌了,之前执意断绝来往,我的一切馈赠,他们都不再接受。
现在好了,老两口出不了门,梦蝶还是精神不正常,就喜欢趴在被窝里看书、看电视,足不出户,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靠我提供。
我把蔬菜、鸡蛋、猪肉,买好了,打好了包,放在她家门口,而后来到楼下,悄悄给阿姨打电话:“妈,我把东西都放门口了,您取一下。”
没办法,我不敢进门,甚至不敢让梦蝶听见我的声音。
我前岳母很感动:“小山啊,谢谢你了!”
我说:“妈,您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晚上给梦蝶包饺子吧,她最爱吃猪肉大葱馅的!”
“好,好。”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就是一个永动机,两个家庭都靠我输送能量,甚至杨卫东、强子、钳子,这些在街上住的人,都靠我帮忙,让我帮着买菜买药。
有人会问,你不害怕吗?你不怕死吗?
我也怕!俺们老家有一句话: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鸭子嘴扁不是砸的,蛤蟆尾巴短不是轧的!
但,经历过生死的人,也就看淡了生死,我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我被砍过,被枪击过,被车撞过,如果当时我死了,也就没有许小山了,我没死,是老天眷顾,我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赚的,所以,我珍惜每一天,珍惜身边每一个人。
而且,我对自己的身板还是很有信心的,我这个底子打得太好了,自幼习武,生龙活虎。
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凡是习武之人,精神面貌特别好,意气风发,走起路来都不一样,昂首挺胸,大步前行,不像一些文弱宅男,平时只会窝在家里,久而久之,身体都娄了,说话细声细语,走路佝佝偻偻,一副衰相。
我师父说过:练武可以成就一身正气。
正气存内,邪气不干,这是《黄帝内经》上说的。
所以,习武之人,胆儿大,面对灾难,从容不迫。
但这并不是说习武之人不染病,患病是个概率问题,多种因素造就。
我恩师许长印不幸感染了,大概是年纪大了,抵抗力弱了,病房里给我打电话,留了遗言:“好好练武,每年忌日,记得给我上香磕头!”
他无儿无女,这是把我当亲儿子了,我抱着电话,泪水飞溅:“师父,你可千万别走啊,我还没报答您,自从毕业后,我过得混乱不堪,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您老好好聊聊天,你要是有个意外,我受不了啊,我一辈子愧疚!”
他淡淡一笑:“听阎王的吧!”
最终,医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康复了。
疫情过后,我专门去看望了他一次,他长叹一声:“鬼门关里走一遭啊!”
我说:“师父,你有功夫在身,不会被病魔打倒的!”
他点点头:“对!在医院时,我稍微舒服一点,就会起来站桩,护士劝我多休息,我说没事,大半辈子了,习惯了,后来他们都说我的心肺功能恢复得非常好!”
我那时还没深入研究禅、武、医之间的关系,但我知道,形意拳里的“五行拳”跟心、肝、脾、肺、肾相通,练拳第一要务,就是强身健体,也叫养生。
“养生”这个词,现在都臭大街了,其实,“养生”是中华功夫和世界上其他搏击术最大不同。
中华功夫首先是医学,然后才是技击术,这是中华功夫的终极奥秘。
我们并不是把自己练成杀人机器,搞得肌肉疙疙瘩瘩,浑身是茧子,我们只是通过功夫,寻求一种天人合一的途径。
中华拳术,大多都是走经络的,如形意、八卦、太极、八极、少林“心意把”等等,所谓打通经脉,说起来有点玄乎,其实就是气血通畅,心肺功能强,这样的人健康长寿。
有人会抬杠:“那也没见历史上哪个武学大师,比普通人活得岁数大啊?很多六七十岁就走了!”
凡是持这种观点的人,都是“软基巴抬硬杠”,首先,他只做纵向比对,没做横向对比,翻开二十四史,历朝历代平均年龄就没超过四十岁的,康乾盛世,平均年龄也就三十多岁。
一个武师,活六七十岁,还少吗?
另外,他怎么不提那些高寿的武师呢?
沧州武术大师王子平,擅长查拳和太极拳,第一届武术协会副主席,寿至92岁。
形意拳大师朱国福,被誉为“民国拳击第一人”、“中国拳击之父”,率先引入拳击,并融入形意拳技术,享年77岁。
八极拳名师马凤图,一生传拳天下,寿至85岁。
等等,不胜枚举。
而且,我师父许长印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练拳可以养生,但养生的目的不是追求活多大岁数,而是在有限的生命区间里活得更健康、更充实、更快乐!你也活到八十岁,我也活到八十岁,你病病殃殃,我满面红光,咱俩谁活得更有价值?”
瞧,我师父说得多好啊!
一个人能活多大,那是命数,不是医术,赶上倒霉,喝口凉水都能呛死,打个喷嚏肋叉子都能震断,抬什么杠啊?
国术,练对了,的确可以强身健体,这无需争论。
几个月后,疫情结束,sars消失。
普天同庆,四海升平,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各行各业,焕发生机。
我也充满希望,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看了梦蝶一趟。
本来,我前岳母已经给梦蝶做好铺垫了:“梦蝶,你以前一个同学来看望你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梦蝶问:“谁呀?”
“许小山。”
梦蝶一愣:“啊?那是我男朋友啊!快让他来!快让他来!他在哪里?我想死他了!”
我刚推门走进去,梦蝶就一惊,随即抱头大吼:“出去!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我恨你!我恨你!”
我想和她说两句话,她一把将枕头投过来,砸在了我脸上。
她还是不认识我,还是把我当作侯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