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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愿附骥尾,为雅宴添彩。”

见陆停云应允,那女仙面上笑意更浓,温言道:“女郎客气,既是宾客,我等子不可失了礼数。妾名拂云,尊客大可唤我本名。”

拂云女仙点了先前回话的花精看顾陆停云,这花精本是一体双生的白兰,正是先前手提灯笼将陆停云引至此处的那一双侍女。

花精躬身应是,引陆停云在林中小亭稍候,去了片刻功夫复返,捧来几件华贵雅致的锦衣奉上。

“陆女郎且换了身上素服罢,免得冲撞了宴上宾客,错失机缘。”

这锦衣触手生凉,在月色下展开,竟泛出粼粼波光,将幽林照的通透。

这一件宝衣不见半个针孔,不知要织女耗费多少时间心力才得;且通体皆由云霞精气、日月星力所成,天然便是宝胚,实为难得。

“我岂不知这是你的善心。”

陆停云见这花精小兰只是个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自不怪她,只温声道:“只我立誓为父母守孝三年,如今孝期未满,自不好穿戴华丽。”

小兰听了不由懊恼道:“是了是了,我倒不曾想着这些,这可如何是好?可要去找拂云姐姐拿个主意?”

陆停云挑了一件银底有金线暗纹的襦裙,劝道:“你也不必忙了,这件便成了。”

小兰这才松了口气,将亭子四面竹帘放下,容陆停云更衣。

陆停云如今已然面不改色,解下外衫,穿上襦裙,略整了整鬓发,便起身出来,静听众女仙演乐。

演过一场,拂云召集众人,挥出一幢红云载着众人往高歙池水府而去。

高歙池水君位格虽不如五湖四海之龙神水主,却也不低,有五品金诏位阶,掌方圆五百里水脉河川。只今日这水君犯在陆停云手中,属实吉凶难料。

红云落在水上,拂云摘下发间碧玉钗分开水波,池下显露出一方贝府珠阙。

夜半子时,水府中鳜将军敲响金钟,雅会开宴。

顷刻间,便有乘龙引凤的神君、驾云化风的仙人落下,径直遁入水府。

拂云轻描淡写的安排相关事务,这位神君与那位仙真看不对眼,席位不能靠在一起;传菜上菜的次序也要刚好,不能快也不能慢;其间还要以歌舞穿插,免得宾客等得失了兴致。

趁着宾客观赏歌舞,鱼姬蚌女奉上珍馐佳肴。

席上几轮推杯换盏,拂云舞毕,悄声附在龟相耳边将陆停云之事道出,龟相寻了个间隙报与水君。

高歙池水君听了不由心喜,挥退龟相,水君道:“诸位,此次雅会还有一位道德之士,此人胸罗锦绣,腹有诗书文气,不如请来一见,为我等作些诗文扬名,也不负今日盛会。”

众宾客皆点头称是,得了通传,陆停云缓步入殿,在次席落座。

众人见着来人竟是个女子,更是啧啧称奇,席间一位普救天女笑道:“女子身得文华之气者甚少,不知你有何才,竟可得水君引荐?”

陆停云也不怯场,吟道:“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天女微愣,疑道:“此赋虽应景,却颇有古意,与当朝文风不符,可是你所作?”

“此赋乃先民祭神所歌,非是我作。”

陆停云意有所指,“此神令巫者强取美人投水,若有不从,便要止了雨水令稼禾绝收,谓之河伯娶亲。后为人厌憎,焚了庙宇毁了金身,诸君当引以为戒才是。”

这话一出,大殿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作为主家的高歙水君更是面色发青,强止住怒意道:“陆女郎怕不是吃醉酒了,胡言乱语扰了诸位兴致,诸位万勿见怪。”

又对下首侍立的鱼将道:“还不快将这人带下去!”

鱼将刚上前来,就被一阵金光逼退,近不得身。

陆停云面上笑意毫不遮掩,不退反进:“不过借古喻今,只为诸君提个醒罢了,并无他意。若有冒犯之处,便以素酒赔罪了。”

说罢,连斟三杯,一饮而尽。

席上素元耀魄真君冷笑一声,将手中金杯掷在地上。此神曾受封治西岳华山,只在清虚登位后神职被夺了七七八八,地位大不如前,此番应邀前来只为一舒胸中愤懑,哪里耐听这话。

当下怒道:“你这女子着实放肆!若不是看在水君面上,定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众神面色各异,只陆停云这话虽不好听,明面上却也辩驳不得,只觉胸中一股郁气郁结难散,哪里还有兴致。

反倒是诸位仙真能开口反驳一二,只听一胖头陀道:“女郎这话却失礼,既是客人,哪有落了主家面子的道理?”

陆停云见他不是个正经清修的,根本法门陀罗尼心咒已是偏到爪哇国去了,当下冷脸讽刺道:“哪里来的假和尚,本心都没修明白,怎么轻易就敢置喙旁人的事?脸皮未免太厚了些,奉劝你多用些心罢,免得败坏佛门名声。”

倒把那胖头陀气了个仰倒,指着陆停云说不出话来。

高歙水君见事情越发难看,不得不出面制止:“陆女郎,你这般作为好没道理,我却留你不得,自去罢。”

那素元耀魄真君冷笑道:“水君万万不可心慈,若不叫她晓得厉害,你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高歙水君还没接话,陆停云又开口了:“好叫真君知道,他要做伪君子,自然要爱惜名声,虽明面上轻轻放过,日后却会和我好好算这笔账吗,倒不劳真君费心。”

席上众人看向高歙水君的眼中已然多了些别的东西,陆停云一早便暗讽水君,莫不是真个寻着他错处才有这番言语?

那普救天女虽恼她出言不逊,闻言却也不由暗赞陆停云心思活泛。

若高歙水君真个事后算账,不就坐实了伪君子的名声?为名声计,他怕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不会叫陆停云有个闪失。

高歙水君见状更恼,却不得不演出大气慈和之状,强笑道:“女郎莫要偏听偏信,损我名声。”

“若真如此,水君何不指天为誓,只道自身恪尽职守,不曾懈怠职权,更不曾为一己之私害人性命。”

陆停云收了笑脸,郑重道:“若有半点虚言,便堕入地狱道,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