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像是马上就能把地面上的所有东西全部团一团卷走。
好不容易才开启聊天模式,桑诺本来还想再聊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的大壮突然扯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好了没啊?”大壮问。
声音是顺着风吹过来的,砸得人耳膜一阵颤动。
“马上,”桑诺被这声吓了一跳,揉了揉耳廓,也下意识跟着吼了一嗓子。
喊完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呢,又马上小声说了一句,“我……没吓到你吧?”
“没,”纪庭深笑出了声,“我胆子挺大的。”
手机再次震了震。
桑诺盯着看了一会儿,珉了抿唇,脑子突然一热,就吐噜出一句,“你能留下来再陪我一会儿吗?”
你能留下来再陪我一会儿吗?
赵天一刚进来就模模糊糊到了这么一句话。
不能!
他下意识就想开口回一句。
好家伙!
阿深急匆匆跑来卫生间居然就是为了背着他和人聊天!
还陪我一会儿?
听这个语气,两个人绝对是认识有段时间了。
但严格说起来阿深今天才出院啊,之前一直在疗养院住着,也没机会认识什么人啊……
难不成是小慧?
小慧好像对阿深有点儿心思,表现的还挺明显的,但就阿深那个仿佛和女人绝缘的脑子和气质,估计也没看出来过。
也不对。
刚刚那个人说话的时候杂音很大,听着还有风声,听着也不太像距离他们这边不到三十公里远的疗养院的天气。
赵·突然化身福尔摩斯·天一一边暗暗分析,一边转头朝着窗外看去。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树梢也没有抖动,果然没有风……
纪庭深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站在卫生间门口“研究”他呢,满脑子都是桑诺突然说出来的那句话。
说实话,他没想到桑诺会说出这句话来。
毕竟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好歹也相处观察过几天。
桑诺是个挺能扛事儿的人。
可能是因为武力值太高,所以在五人组里算得上是主心骨的存在,“他”平时表现的也很像那么回事儿,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有没有什么忧虑,从表面上其实上都看不太出来。
刚才之所以能看出来“他”露出来的那么点儿情绪,也是因为他曾经对“他”那个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纠结有过感同身受。
就这么一个人。
实在不像个能随随便便在别人面前示弱的。
看来,今天是真的被吓到了……
纪庭深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也不知道这口气到底是在叹什么。
大概是今天的拽哥突然让人有点儿心疼?
也大概是看了拽哥抡着扳手“表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帅小伙儿大战奇形怪状丑丧尸》后,突然发现拽哥其实是个内里全是软肉的小可怜儿?
桑诺在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当即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真的是魔怔了。
要不就是中邪了。
这句话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就是在以前和狐朋狗友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她的基本操作也都是端着大号红酒杯往胃里连灌五杯啤酒。
让她对着别人说一句土味情话,那真是堪比凡人驾把梯子就要登天一样的难度。
没有可能。
桑诺垂着头,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将这句嘴快过脑子的异常尴尬的话给敷衍过去,就感觉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纪庭深的消息已经发过来了。
【气泡】:嗯(?(?????)?)
桑诺盯着那个嗯字还有后面的小表情符号,嘴角稍稍往上扬了一点。
算了,陪着就陪着吧,假如一会儿真遇到什么她解决不了的情况呢。
啧!
这话说的真是虚伪啊!
桑诺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一边朝着车走过去。
“终于回来了啊,”大壮趴在车窗上,拿手电在她身上照了一圈儿,“我和袁渊都打算要去找你了。”
“嗯?”桑诺看了他一眼。
大壮也看着她,“你没事吧?”
“你再不把灯从我脸上挪开,”桑诺眯了眯眼,“有事的就是你。”
“……靠,”大壮把手电筒往下放了放,然后去看她的腿还有胳膊上洇血的地方,“伤口没事吧?我才想起来你刚才被丁亮打了好几枪。”
“来,赶紧上来包扎一下,”袁渊朝着右侧爬过来,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你居然也不知道疼。”
“啊,”桑诺应了一声。
低头看了看已经愈合的伤口和被子弹擦破的染了血的衣服。
“啊什么,”大壮盯着她,“你是真不疼还是装不疼。”
“你装一个试试看,”桑诺看了他一眼。
刚才光顾着找话题聊天了,完全没想起来需要把已经好了的伤口包扎一下。
“给,”袁渊将绷带还有消毒用的酒精递过来。
桑诺只拿了绷带,“没事儿,就一点擦伤,没几天就好了。”
说着,她就已经动作麻利的把绷带往腿上还有胳膊上缠了好几圈。
手法相当不温柔。
也就是已经好了,要是真伤口,经过她这一下子,刚凝固堆积在伤口处的血小板估计得立马裂开。
“好了,”她说。
大壮和袁渊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的。
和桑诺比谁更爷们儿,他们永远比不过。
她怎么就像是没有痛觉神经一样!
大壮心想。
两个人围观完桑诺糙汉子包粽子一样的包匝手法后,才想起来正事儿。
“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大壮问。
“往高速路上开啊,”桑诺说。
“但周礼刚才说,”袁渊往前面地上趴着的周礼身上又扫了一眼,“今晚咱们要是不进去就会死。”
“而且……刚才耽误了一段时间,我就怕咱们要是从那条路走,会来不及,”袁渊又补了一句。
这个倒确实是。
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要是现在退回去从那个高速路口走的话,确实按时间进不去。
那就不要去了啊!只要苟过这一年就能拿到神秘大奖了!
讨论区的人快喊疯了。
非要白天亮着灯:我嗓子都快喊哑了,别去s市了,别去s市了,但没人听啊!
快乐的小鱼苗苗:楼上还真是当代活菩萨。
非要白天亮着灯:没办法,当老师当习惯了,看见有人要走歪路就忍不住想劝。
暖阳波波:操!谁能告诉我刚才倒在地上的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失踪的春天:那个人发疯的时候吓我一跳,游戏特效做的也太真实了吧!
我要上岸考第一:毛中特保护我!这破游戏怎么还朝着恐怖片的方向在发展?
今天哭死了:靠!那个人我也遇到过,之前还和他握手成了朋友,好家伙,看到刚才那一幕,我直接好家伙。
酸碱中和有反应:这才是个官方帐号吧!把人往S市引!
青青子衿:麻了!我刚看到你们之前的聊天记录,我亲手把崽崽送到了丧尸口中了,我人哭没了!
奇变偶不变:@酸碱中和有反应,盆友你真相了,这就是个官方账号,怕人不往S市走,故意往那边引。
小绅士:卧槽!绝了,怕玩家太多用这么阴险的手段,以后都不会玩这个游戏了!
胸口的红领巾飘啊飘:看了一下榜单,氪金榜前十全都还在(狗头)。
加加加减减减:这就是权利的游戏(社会主义微笑)!
拽哥的头号迷妹:只要我拽哥还在,我就还能继续坚持不卸载游戏。
300w里面有个我:今天反反复复眼睛都快哭瞎了,看到拽哥还活着,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一起二战吗胖鱼:我也!
游戏王者:看吧!都走到八公里了突然停了,只有傻子看不出来问题所在,榜一也是官方账号实锤了。
辣辣不吃辣椒:还真是造谣一张嘴,没在现场看就别张嘴就污蔑,拽哥是因为走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才往回走的。
游戏王者:呵呵,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站在墙后面的那一段,直接黑屏看不到了吗?
慌慌张张的联赛冠军:人家没说吗?上厕所呢,打码不奇怪吧!
游戏王者:上尼玛呢上,我玩这个游戏这么久,就没见过有上厕所这一功能,一群没有脑子的傻逼,好好研究一下游戏吧。
辣辣不吃辣椒:楼上能不能好好说话,有没有素质啊你,崽儿都死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卷王才能上岸:为了一个游戏吵架有意义吗?
闪闪发光的沙子:趁早卸载游戏吧,多看点书不香吗?
小大兴安路:日常收号,高价私聊。
爱尔兰的橙色披风:刚刚去看了一下回放,拽哥确实好帅啊,今天也是为拽哥打call的一天。
木木不哭:刚才那一幕好吓人啊!还没缓过劲儿来。
微量元素:有人总说拽哥是官方账号,我就笑了,刚才突然发疯暴毙而亡的才是官方账号吧!
都去拧螺丝吧:要说会玩儿还是官方会玩儿,一边散播假消息一边安排丧尸大军出来控制人数,是不是就从来没打算让任何人拿到神秘大奖?@工作室
我就是运气好:自从大师帮我改了这个Id之后,运气真的是好到爆,在你们全部往S市跑的时候我找了个角落苟着,成为幸运的少数人,想要好Id的可以找我,我帮你引荐大师。
稀缺生物研究者:经过我刚才的观察,死掉的那个人在被丧尸咬第一口的时候就感染了,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园酱:无症状感染者?
乔富贵儿真好看:还是想想办法劝劝拽哥别再往S市走了吧,现在这种情况不管从那条路进去都是死路一条啊!
右手螺旋定则:不知道大佬看不看讨论区,别再往回走了,找个地方苟着吧@我就笑了
……
当然艾特也是白艾特,因为纪庭深根本不可能看到。
他正被赵天一堵在卫生间追问刚才在和谁聊天。
“你真可以啊,”赵天一看着他,“快说,刚才那个人是谁?”
纪庭深没说话,也看着他。
“不说是吧?”赵天一说,接着突然表情一边。
“行,果然电视剧里总说兄弟要是有了对象,这友情得损失一大半儿,你现在就是个网恋,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快淡的看不清了,这以后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假装在一边抹眼泪,壮汉假哭,场面实属有些辣眼睛。
纪庭深忍了一会儿,实在是不想再忍了,“闭嘴。”
“看!我就说!”
赵天一的声音猛地往上扬了起来,余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震了好一会儿。
“现在就开始了,之前还叫人家小甜甜,”赵天一继续假装抹眼泪,“现在有了新欢——”
“闭嘴!”
纪庭深的话音刚一落地。
就看到林柔端着一个大盆,盆里全是早上纪老太太身上穿过的衣服,正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加错愕的瞪着他们。
像是完全没反应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赵天一看纪庭深表情不太对,也赶紧跟着回头。
结果就见林柔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抱着盆就开始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还念叨,我什么都没看到!
神他妈什么都没看到!
本来就他妈什么都没有啊!
赵天一扭头看纪庭深。
纪庭深面无表情的瞪着他。
“我就是……”赵天一揉了一下鼻子,“开个玩笑……”
“林柔可不觉得你开了个玩笑,”纪庭深说,“她只会觉得你当着她的面儿出了个柜。”
“我……”
赵天一“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逼,”纪庭深已经很多年没有爆粗口骂过人了,抬脚就往外走,在赵天一追上来的时候,还故意躲着他快走了两步。
“靠!”赵天一喊了一嗓子。
走廊另一头,纪怀泽突然从病房探出头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
赵天一收声,看了他一眼,朝电梯走过去。
“现在怎么办?”
“找个男人把你嫁出去,”纪庭深一脸冷漠,“温阿姨哪儿你也早点坦白吧,别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
“哎!”赵天一瞪着他。
“再喊大声一点,”纪庭深说,“最好把整个一层的人都喊出来围观。”
赵天一张了张嘴,跟着进了电梯。
从医院大门出来之后又立马想起来刚才的话题。
“随他们怎么说吧,现在你是不是该和我说说刚才那个人是谁了,我为了这个秘密牺牲这么大。”
“没谁,你听错了,”纪庭深敷衍的痕迹相当明显。
“行,不想说就不说了,”赵天一啧了一声,“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早晚能知道。”
纪庭深没说话,隔着车窗玻璃往门诊大楼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在手机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等回到家,再打开游戏,桑诺他们的车已经开出很远了。
“咱们真的要回到之前那个仓库去吗?”
林煜已经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受惊吓后留下了后遗症,居然一路上都没喊晕车也没喊想吐。
“暂时是这么打算的,”桑诺说。
“你看外面已经变天了,要是真按照曲烟和周礼说的,今晚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你的意思是就和那天一样,”林煜往外面看了一眼,“暴雨过后冒出来一堆丧尸?”
“嗯,”桑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空已经黑成一片,风已经停了,空气又闷又热,不用多猜都知道是憋着一场暴雨。
“曲烟怎么还不醒啊?”大壮皱着眉,拿个棉签一点点往她嘴唇上涂纯净水。
“要不我试……”
“活着呢,”大壮打断林煜的话,“我手能感受到她有呼吸”。
“噢,”林煜看着他。
大壮又往曲烟嘴唇上抹了几下,然后回过神来也抬头看着林煜,“你……是不是想说……”
“没,我一点儿也不想帮忙给曲烟喂水,”林煜很快的说了一句。
“……靠,”大壮瞪了他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吗?”
桑诺正在琢磨身边的花香又慢慢变淡了,是不是已经纪庭深走了,听到他们的话回头往曲烟脸上看了看。
曲烟还是刚昏过去时候的样子。
看着像是睡着了。
原本梳得干净利落的发型经过之前的那一顿折腾,加上在车坐上蹭了半天,有一半已经松散了。
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桑诺探过身体伸手往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没有发烧,体温有些低。
“该不会是真的……中邪了吧?”林煜看了大壮一眼说。
“那也太古怪了,”大壮皱了皱眉,“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为什么我就没有事?”
“可能是她执念太深,”开车的袁渊一句。
“咱们五个人里面只有她最迫切想要进到S市。”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急火攻心?”大壮还皱着眉,视线在曲烟紧闭的双眼上停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桑诺也看着曲烟,到嘴边的话因为大壮的眼神又收了回去。
“什么?”林煜不合时宜的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暴风雨快要来了,”桑诺转回身盯着外面的天色看了看,“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话音刚落,鼻息间又萦绕了一圈儿令人神经微微放松玫瑰花香。